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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只有詩歌、小說、文藝,可以閒坐在草上花下或偃臥在眠床中閱讀。要我讀外國語或知識學科的書,我必須用笨功。請就這兩種分述之。

第一,我以為要通一國的國語,須學得三種要素,即構成其國語的材料、方法,以及其語言的腔調。材料就是&ldo;單語&rdo;,方法就是&ldo;文法&rdo;,腔調就是&ldo;會話&rdo;。我要學得這三種要素,都非行機械的方法而用笨功不可。

&ldo;單語&rdo;是一國語的根底。任憑你有何等的聰明力,不記單語決不能讀外國文的書,學生們對於學科要求伴著趣味,但諳記生字極少有趣味可伴,只得勞你費點心了。我的笨法子即如前所述,要讀sketchbook,先把sketchbook中所有的生字寫成紙牌,放在匣中,每天摸出來記誦一遍。記牢了的紙牌放在一邊,記不牢的紙牌放在另一邊,以便明天再記。每天溫習已經記牢的字,勿使忘記。等到全部記誦了,然後讀書,那時候便覺得痛快流暢,其趣味頗足以抵償摸紙牌時的辛苦。我想熟讀英文字典,曾統計字典上的字數,預算每天記誦二十個字,若干時日可以記完。但終於未曾實行。倘能假我數年正式求學的日月,我一定已經實行這計劃了。因為我曾仔細考慮過,要自由閱讀一切的英語書籍,只有熟讀字典是最根本的善法。後來我向日本購買一冊《和英2根底一萬語》,假如其中一半是我所已知的,則每天記二十個字,不到一年就可記完,但這計劃實行之後,終於半途而廢。阻礙我的實行的,都是教課。記誦《和英根底一萬語》的計劃,現在我還保留在心中,等候實行的機會呢。我的學習日本語,也是用機械的硬記法。在師範學校時,就在晚上請校中的先生教日語。後來我買了一厚冊的《日語完璧》,把後面所附的分類單語,用前述的方法一一記誦。當時只是硬記,不能應用,且發音也不正確,後來我到了日本,從日本人的口中聽到我以前所硬記的單語,實證之後,我腦際的印象便特別鮮明,不易忘記。這時候的愉快也很可以抵償我在國內硬記時的辛苦。這種偷快使我甘心消受硬記的辛苦,又使我始終確信硬記單語是學外國語的最根本的善法。

關於學習&ldo;文法&rdo;,我也用機械的笨法子。我不讀文法教科書,我的機械的方法是&ldo;對讀&rdo;。例如拿一冊英文聖書和一冊中文聖書並列在案頭,一句一句地對讀。積起經驗來,便可實際理解英語的構造和各種詞句的腔調。聖書之外,他種英文名著和名譯,我亦常拿來對讀。日本有種種英和對譯叢書,左頁是英文,右頁是日譯,下方附以註解。我曾從這種叢書得到不少的便利。文法原是本於論理的,只要論理的觀念明白,便不學文法,不分noun〔名詞〕與verb〔動詞〕亦可以讀通英文。但對讀的態度當然是要非常認真。須要一句一字地對勘,不解的地方不可輕輕透過,必須明白了全句的組織,然後前進。我相信認真地對讀幾部名作,其功效足可抵得學校中數年英文教科。‐‐這也可說是無福享受正式求學的人的自慰的話;能入學校中受先生教導,當然比自修更為幸福。我也知道入學是幸福的,但我真犯賤,嫌它過於幸福了。自己不費鑽研而袖手聽講,由先生拖長了時日而慢慢地教去。幸福固然幸福了,但求學心切的人怎能耐煩呢?求學的興味怎能不被打斷呢?學一種外國語要拖長許久的時日,我們的人生有幾回可供拖長呢?語言文字,不過是求學問的一種工具,不是學問的本身。學些工具都要拖長許久的時日,此生還來得及研究幾許學問呢?拖長了時日而學外國語,真是俗語所謂&ldo;拉得被頭直,天亮了!&rdo;我固然無福消受入校正式求學的幸福;但因了這個理由,我也不願消受這種幸福,而寧願獨自來用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