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他沒有第二條命來讓人消氣,可還有支撐著他膨脹野心的無爭山莊,在她此時擲地有聲的話語中,被她一點點地砸碎在了眾人面前。
從原青谷建立起來至今,三百年中除了近五十年間沒有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之外,都在武林中無人匹敵的無爭山莊,尚且無法保住他的性命,這才足夠警告後來者別想再心存什麼僥倖心態——
因為天下有此等資本與無爭山莊一爭長短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他的臉上那層虛幻神態的表皮終於在此時被擊碎,支撐他保留著一份高傲的脊骨好像在此時也被抽走了,只剩下了一顆勉強還在跳動的心臟,推動著他越發覺得發冷的血液流動。
讓他足以聽見他的父親突然也支撐不住身體坐在了他的身邊,被時年攙扶起來坐在一邊的座位上。
聽到李觀魚突然自請跟李玉函一道接受處罰。
聽到薛衣人領著薛斌將自己雖為劍道名家卻確實也教子無方的事情坦然地在眾人面前承認。
也聽到施舉人好像突然間硬氣了起來,領著施傳宗這個做出買/兇殺/人之事的施家莊少莊主一道請求雲從龍的原諒。
這些聲音像是一把把的鋒刀刮在他的身上,在他突然被敲開的外殼裡送進了一刀。
周圍的很多聲音都好像在此時離他而去了,只剩下有幾個朝他走來的腳步聲變得格外清晰。
出聲的是一個女子,她不會武功,相貌也顯得柔和清秀,但她在時年鼓勵的目光中持刀走來,迎著眾人的目光也沒有紅了面容,反倒顯出幾分膽魄和堅韌來。
「我是代表那十艘船上被你騙得離開家鄉的姑娘來給你這一刀。」
東三娘是被中原一點紅從蘇州接到擲杯山莊來的。
此刻她雙手持刀,狠狠地衝著面前的白衣公子紮了下去,沒有片刻的猶豫,只差一步,若非姑娘相救,她便從此再難過尋常人的生活了。
刀尖飛濺的鮮血落在她的臉上,她忍不住想問問為何眼前這人的血是紅色而不是黑色的。
在她退開後,雲從龍走了上來。
「閣下覬覦我水上勢力,正面來鬥一鬥,雲某自當奉陪,但因為刺客組織動手,我幫中死了六個兄弟,你那假冒的武老弟殺了我送去鳳尾幫的兩個兄弟,這筆帳也得算一算,一共八條人命,我只還你一刀。」
這一刀從他的右邊胸口穿胸而過,遠比東三娘要扎得深也扎得重得多,原隨雲的臉色越發慘白,他的手指死死地攥住了衣擺,緊咬下唇的牙齒中嘗到了一縷血腥味。
華真真站到了他的面前。
原隨雲額前的虛汗讓他看起來格外可憐,但華真真一想到她從江中撈出的屍體,便分毫同情的情緒也生不出。
「我代表被人盜走了宗門武學的三十多家來給你這一刀,你的手實在伸得太長了,這天下不是什麼東西都合該為你所有的,華山歷任祖師的心血,不應當被如此玷汙。」
她本是個看起來羞怯的小姑娘,可她持刀而來,眉目清冷,竟讓人依稀覺得有幾分當年華瓊鳳祖師的風采。
刀尖穿肺,原隨雲覺得自己的呼吸間好像都多了一股沉重的鐵鏽味。
而再下一個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
原隨雲最終還是嚥了氣。
解決了原隨雲這個禍患,無爭山莊與這些有損失的門派之間的賠償協商,等原東園收殮好了原隨雲的屍體後,自然會在這些武林前輩的監督下執行。
經此一事,正如時年所說,這一樁樁敲打過後,恐怕江湖上百年間不會再有膽敢效仿原隨雲之人。
不必再看他那張偽善的麵皮,不必再覺得有什麼未完成的事情壓在她的身上,她突然覺得有些輕鬆,就連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