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誰都不見另一頭山上幾騎駿馬忽然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射出幾支利箭——
距離朱文燁最近的就是榮惠,只有她親眼看見朱文燁根本來不及躲閃,一支利箭正中胸膛。
“護駕!護駕!”
到底是遲了,築臺豈是誰都可上的。
眼見又一支利箭沒入朱文燁體內,原本如高山般的天子轟然倒下,隨即而來的一干內監,一干羽林衛疾呼著:“陛下——”
榮惠扶住朱文燁的肩頭,他臉上毫無血色,倒是胸前的箭矢內不斷滲出的鮮血,紅得刺目。
“快宣太醫!”傅祿海急得面無人色,疾聲喚道。
薛遠從一片亂局中上前,朝朱文燁一拜,道:“陛下恕罪,微臣這就命薛懷副將領兵去擒刺客!”說完,他抬頭看向虛弱得幾乎無法言語的朱文燁,又看了一眼他身側的榮惠,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薛懷領命頭也不回的上了馬,領了一隊人馬躥走。
榮惠握住朱文燁的那手忽然一緊,她低了頭,正迎上朱文燁冷峻的眼神。
瞬息光芒,流轉無聲。
榮惠十分平靜的與他對視著,面色毫無波瀾,緩緩道:“陛下再撐一下,太醫馬上就來……”
一絲極為複雜的表情從朱文燁眼中掠而過,無法觸及,倏忽便消失不見,他一字一句:“薛氏,你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
隔著一載餘光陰,他們是夫妻,肌膚相親,育有孩兒,幾乎是最親密。彷彿夜色裡的燈與影,影影綽綽摻和在一起,若不深究,未嘗不可到白頭。
可終究是離心離德,但有些事,他從始至終都是最明白的。
榮惠也明白,她俯身到朱文燁的耳畔,低語:“陛下,您如果知道,就更該知道臣妾不想死,臣妾的孩兒不想死,臣妾的薛家更不想死。”語氣一沉,似是嘆息的道:“那就只能陛下死了。”
“你……你很好……”朱文燁按住胸口,怒目看向榮惠,卻忽然又嘲諷一笑,喘聲道:“就憑你那個啞巴兒子?”
榮惠並不生氣,唇際勾起一道刻痕似的奇異微笑,慢慢在他耳邊道:“陛下當然看不到他說話,但文武百官會聽到,整個大燕會聽到。”
朱文燁臉色又紅又白,胸前急劇起伏,想必是氣得緊了。他卻是強壓怒火,別過頭看向一側憂心如焚的傅祿海,緊要牙關道:“傳朕旨意,立皇長子為太子……”
眼見得傅祿海就要躬身應答,榮惠大聲斥道:“陛下說要立三皇子為太子,你沒聽見麼?”
傅祿海滿臉驚愕,但榮惠沒給他接話的機會,看向前面的薛遠。薛遠目光一沉,幾步上前,忽然按住傅祿海,側身暗中朝他懷裡一捅。傅祿海眼瞪如圓,“啊”聲還沒來得及出,就被薛遠一把推向朱文燁。
榮惠藉著這陰影,眼疾手快的朝朱文燁胸口的箭矢按壓下去,再收回手時,傅祿海已經倒在了朱文燁身上。
“來人啊,傅祿海勾結刺客,行刺陛下——”榮惠的聲音莫名的有些尖利,卻格外鎮定。
築臺上的幾個太監面面相覷,連高德子一時都沒回過神來。事情發展得太快太驚心動魄,難怪他們不知所以然。
但很快就有羽林衛領命上前,將再也發不出聲音的傅祿海從朱文燁的身上拉了下去。他們神色淡定,似乎誰也看不見傅祿海腰側那一支深入體內的匕首。
日光照在朱文燁的臉上,臉龐異常白皙,那雙黑得驚人的眸子,如凝著冰刃,似乎可以直直的刺進人心底去。
只是,眸子終究染上了死亡的灰色,襯得他身下的鮮血格外猩紅,蜿蜒如河。
榮惠面上浮起了酸澀譏誚的冷笑,但很快就變作了哀慟,她撲到朱文燁胸前,呼喊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