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宿舍,踩在椅子上面把那瓶寧死不屈的冰紅茶高高地立在櫃子的頂端,然後出門去浴室洗澡,換衣服,前往約定的地點。
洛枳不認識鄭文瑞,但是隻要是振華高中的學生都記得高三的時候3班那個穿著短袖T恤衫七分褲還有涼鞋出來做課間操的女孩子。
那可是在寒冷的三月天。
所有人都像是得了頸椎病一樣扭著頭朝著她的方向看。洛枳印象中只知道這個女孩子一直成績很好,現在P大計算機系讀書。對於那一次她的舉動,也許是出於尖子生的怪癖吧,她自己也有怪癖。
鄭文瑞和自己甚至從來沒說過話,這個邀請顯得格外詭異。
不過,鄭文瑞在烤肉店一落座就輕聲問她,“想要喝點酒,你不介意吧”,洛枳心裡一塊石頭落地。她覺得對方只是隨便抓了一個人陪著借酒消愁吧。這樣想著,洛枳放鬆了很多。
鄭文瑞不講話,她也不講話。偶爾抬起頭,看見鄭文瑞朝她略帶拘謹地笑。
烤肉上桌,啤酒也上來了。於是兩個人開始沉默著吃飯,鄭文瑞一杯杯地灌酒。
奇怪的安靜氛圍,直到鄭文瑞有點喝多了。
“我曾經很普通。”開篇和這頓飯一樣莫名其妙,洛枳連忙從發呆中回過神,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為了接近他,努力學習,我進了全班的前五。可是進前五又怎麼樣?我估計我都已經被別人笑話死了吧?都快成芙蓉姐姐級別的了。我自己也鄙視自己,變態也好自虐也好,我做過很多特別糗的事情來懲罰自己,左手拿筷子右手拿筆邊吃飯邊看書,課間休息的時候拿著假冒的瑞士軍刀玩空中拋接嚇得同桌的女生嗷嗷直叫,在課堂上面大聲質疑老師的教學方法把語文老師氣得拍桌子就走……完全毀掉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如果曾經有形象的話。回頭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這樣傷害自己的形象和名譽。”
洛枳一頭霧水地看著鄭文瑞,她卻只是抬起頭目光沒有焦點,慘淡地咧嘴笑,沒有解釋的意思。
“如果變得優秀也沒有辦法接近,所以不如干脆徹底毀掉一切接近的途徑,也許這樣就死心了。”鄭文瑞嘿嘿笑起來,把杯子裡面剩下的酒一口喝掉,繼續說。
“但是我還是不死心。都這樣了,我還不死心。”
“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歡我,那又怎麼樣?如果你身邊有一個這樣完美的人,只和你隔著一條走道,每天都能看到他坐得端端正正地看書解題,或者上課的時候偷偷在底下玩NDS,被老師叫起來還是能回答出來所有的問題,他稍稍一動你就能聞到清香的衣物柔順劑的味道,打球回來滿頭大汗都沒有什麼異味,你鼓起勇氣把紙巾遞過去,能聽到他特別好聽的聲音說謝謝,還有笑起來彎彎的眼睛——我怎麼能不喜歡?是,我醜,我配不上他,可是上天本來就不公平,難道我自己也要死心?我憑什麼要喜歡那些不如他的人,就因為比他差的人才跟我比較配?我憑什麼要想開點,憑什麼要退而求其次?!”
鄭文瑞越說越激動,淚如雨下,較勁一樣地死盯著面前的那盤烤肉,繃緊的身體微微顫抖。洛枳本來一開始聽到她沒頭沒腦的抒情敘述時一直憋著不敢笑,覺得她活像在演戲。然而聽到這裡,不覺也有些唏噓。
是啊,為什麼要放棄。老天折磨人就在於它不懷好意地給你展示什麼是美好的,然後看著你中意垂涎到瞧不起其他所有,再把它收回,告訴你,別作夢了其實這都跟你沒關係。
所以鄭文瑞才不放棄的吧。上帝明目張膽地不公平。但凡人保留偏執的權利。
洛枳想著,不自覺也有些苦澀。
洛枳現在已經知道了,鄭文瑞說的“他”就是盛淮南。雖然她自始至終沒有提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