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於國有過大功是不是?」
「是。」
「我祖父本來並無叛志是不是?」
「也許是。」謝珣遲疑了一瞬。
「咣當」一聲,脫脫一腳踢飛了炭盆,火星四射,她惡狠狠地瞪著謝珣:「你心虛!」
她兩眼冒火,上前便搡謝珣,「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別以為我傻,李丞那裡我聽過安祿山史思明叛亂時的無數舊事,誰還不知道幾個名將的逸聞了?高仙芝怎麼死的?封常清又是怎麼死的?哥舒翰一世英名,為什麼最後只落得身死名裂?李光弼可惜了,又是怎麼個可惜法,中書相公,你比我清楚吧?」
謝珣被她搡得連連後退,訝然地望向她:「你原來知曉這麼多事。」
脫脫冷笑:「誰不知道呢?我祖父是不是被逼的,你心裡真的不清楚?謝珣,現在長安城裡等著看你笑話的也是閹人,當初高仙芝封常清死於監軍之手,我祖父不過不想重蹈覆轍,你不要告訴我他可以學李光弼,一代名將,因為猜忌而不敢回長安,只能窩囊守著拖著,我呸,錯的是朝廷,是天子……」
「脫脫!」謝珣喝斷了她,神情凝重,鉗制住她亂掙扎的雙臂,「對,你說的這幾人,無一不可惜,並不是閹人害死他們,若將來有一天我也如此,那必定是天子想我死。功高主必疑,沒人逃得過,區別不過是有人圓滑或許能善終,你祖父當年控制了朔方軍,這令河東惶恐不安,一旦河東有失,長安不保。彼時你祖父已經封無可封,再有他和回紇的關係深厚,誰能保證他不是下一個安祿山?」
脫脫撲閃著震驚的大眼睛:「朝廷擔心他謀反,所以先把他逼反了?謝珣,如果這個時候長安有人構陷你,你這個中書相公是不是打算和封常清一樣,坦蕩就戮?」
謝珣微微垂下睫毛,聲音平靜:「我出身御史臺,沒掌過兵,此次以相公之名統率三軍,淮西收復,三軍同我便再無瓜葛。哪怕我功高,受猜忌,我一無兵權,二不結黨,至多不過貶黜嶺南,天子要我的性命無用。」
木炭上的紅光漸漸黯淡,脫脫的眼睛也似乎跟著黯淡了,她不解地望著謝珣:「我不懂。」
「你不懂什麼?」謝珣抬首,凝視著有些呆滯的脫脫,嘴角揚起幾分愛憐的淺笑。
脫脫慢慢坐下來,像是自語:「我一心想出人頭地,是想過好日子,我聽李丞講前人故事時,覺得他們真傻,為什麼要乖乖受死,我要死,也絕不冤死。我一直以為謝臺主高高在上,從不把人放眼裡,沒想到,謝臺主竟也是這樣的人。」
火盆翻了,謝珣重新把它整理好,添了炭,在脫脫身邊也坐了,他一面撥拉著炭火,一面說:
「我生平所願,不過平淮西,收三鎮,這片土地能重現太平,至於我個人的榮辱,是無須考量的。我的老師為此連性命都葬送了,朝廷連年打仗,也不知死了多少好兒郎,為的不過如此。朝廷的數十萬大軍在此,一張張嘴,都等著吃飯,這個緊要的關頭過了,我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你談談你家裡的事。我入御史臺時,老師是御史大夫,自我釋褐,就把老師當做一生的榜樣,他清白雅正,冷靜從容,你祖父的事我亦覺可惜,但若重來,我還是一樣的選擇,你若怪我,我無話可說。」
屋裡又溫暖起來。
脫脫沉默良久,她託著腮,呆呆看通紅的火光,好半晌,她問道:「你瞧不起我祖父這種人嗎?」
「沒有,但我也不認同。」
「高仙芝是高句麗人,李光弼是契丹人,我祖父我要是猜的不錯的話是鐵勒族,他是誰,你不說我心裡能猜到了。這些蕃將,沒什麼好下場,自然,也許你也沒什麼好下場,我跟著你,還有什麼意思呢?」她嘴一撇,兩隻眼朝屋頂看去,不慌不滿說,「我不會怪中書相公,但我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