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清漪靈眸轉了一輪,各掃了兩人一眼,旋即笑自靨生,婉婉敘道:“先下遣紅蓮入宮同西格知會一聲,好讓我們送秋荻回來。不料雲愔多慮,前腳紅蓮剛走,我們後邊又乘夜喬裝而入。豈料一疏忽,紅蓮沒了蹤影。尋跡至此,竟逮著這奸賊,亦可嘆幸甚。”
談及正事,雲愔覆上前幾步,含笑道:“夜色已深,有什麼話還是回去再說,你人不見了,想必那邊也甚是焦急。至於他——”雲愔斜眼瞥了墓眠一下,唇畔淺笑頓作寒流,瞳仁裡暗得映不進一縷光,他又道:“我們自有處置。他若不出現尚好,今日被我們逮著了,二十年前的帳可要一次清算!”
她挑著月光看清了他眼中的陰戾,彷彿陌生了許多。曾幾何時,那般似水柔情也翻作峰巒之利了?白駒過隙,總有風貌偷換。縱可嘆,卻奈何,無言語,清風寂。
有幾名黑衣暗衛隨之而出,兩名手腳伶俐地架起墓眠,兩名攙扶起紅蓮,又不著聲息地疾步而去了,三人隨後。山中獵獵風過,她一眼回首,山圍水悠悠,轉瞬五年秋,不覺又念起彼方的林宸封了。
回到宮中,雲愔同竺清漪替她說明了忽然消失的緣由。雖則兩人與西格不甚相熟,然西格迎得秋荻重歸,喜不自勝,便不多計較了。
夜已三更,眾人散。沉霖應竺清漪之邀,辭別袁子翌,隨她去臨近明月河的驛居中過幾天,適機即送她返夏涼。
臨別時,袁子翌不發一語,只是睜著一雙澄亮的瞳仁看她,似是黑夜裡的一抹遊影,靜默得甚至令人發憷。然而他終是什麼也沒做,惟輕道一聲“珍重”便走了。袁雨跟在他身後,眨巴著眼睛地望了她一眼,也隨自家主子走了。她乾站了一會兒,直到袁雨的身影也沒去,方下意識摸摸兩頰,一片冰涼,才覺這轉瞬間竟已是別離。枯嘆一聲,她亦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適驛居,夜更轉深,眾人只是絮叨了幾句,便各自回房了。幽月惶惶,灑在凝凍了的明月河上,彷彿多少飄櫓流血也結成了冰,在暗流下明明滅滅。
翌日竟是晴好,萬宇空澄,雲白風清,一輪圓日當空,撕破了颸風城連日的陰霾。
一夜疲頓,沉霖乍醒來便覺舒爽,渾身透著清新勁兒。行至廳中,早有主人備餐而候,她報以一笑,不甚客套便入了座,她想他們也該是說說這一路了。
果不其然,竺清漪待她一入座,兩靨便疊了笑,慢聲輕語道:“此番是我們雲竺兩家疏忽了,不察賊人作梗,讓你受驚擾了一月餘,衷懷歉仄。略備薄盞,切莫推辭。”
她一笑回禮道:“族事繁雜,偶有差池在所難免,兩國戰事亦非因秋荻走失而起,不必太過掛心。”
提及戰事,竺清漪不免嘆了一聲:“才了卻族中諸事,兩邊又起風波。此事若放在以前尚可安然,可如今秋荻已證實是確為雲煙,放任羌羯破滅,又讓西格和她如何自處?”
“兩頭不著邊,也確實為難你們了。”她如是說著,心裡並不很在意。世間不如意何其多,不過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耳。
自她坐下來尚不曾開口的雲愔卻是驀然道:“若他日宸帝西定羌羯,還望賞幾分薄面,放過西格一馬。”
他眉目淡然中透著肅穆,無言中又自有另她不可抗拒的威懾,她張了張嘴,想要拒絕。還是那般看著他,卻頓覺幾月不見,他消瘦了許多,面容顯得更為清癯,廣袖飄飛,已似捉不住臂骨。她指尖乍動了一下,捏著衣襟的手鬆開了,出口已不是原先欲述之詞:“事關重大,我……盡力而為罷。”
聽她如是答道,他便笑了,滿面清清月,雙目淡淡風,作揖以謝,白袂揚芳。她喉間驀地一哽,只是勉強一笑,復低頭用膳。
放過西格談何容易?這不是林宸封一人能說得算的,她不想讓他為難。然總覺有愧於雲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