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明明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人,明明那張臉上探不出明顯改動過的痕跡。但他就是覺得對方易過容。
那雙眼睛同那樣的鼻樑嘴唇很不搭,但他也並不知道那雙眼睛應該有著什麼樣的臉。
那個魔頭的眼睛裡映著冰霜色,而結滿冰霜的地上有斑駁交錯的血跡。或許是那些血跡影響,魔頭的眼睛裡也有一層淺淡的紅,淡到無法仔細分辨。
他看著那抹淡紅色,聽見魔頭的嗓音響起。
那個魔頭輕聲說:“你為何劍不出鞘?”
他的劍懸在魔頭頸側,正對著一處命門,卻並沒有真的出鞘。而只要沒有真的出鞘,就算不上徹底的殺招。
蕭復暄蹙了一下眉,沒有出聲作答。
他說不清為何,甚至那魔頭出聲問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祭出殺招。
他握著劍柄的手攥了一下,在濃稠邪魔氣息的包裹之下垂眸看著那個人,良久之後答道:“還沒到時候。”
應當是因為還不是時候,他還沒接到那道剷除魔頭的天詔,所以才下意識留了一點餘地。
而不是因為別的什麼。
魔頭聽了他的答案,半晌後道:“這樣啊……”
世間傳聞都說,照夜城的大魔頭生了一副並不像邪魔的容貌,還擅於蠱惑人心。這話有些道理。
因為那雙眼睛半垂眸光的時候,眼尾微微下撇,給人一種錯覺,就好像那一刻這個魔頭是難過的。
蕭復暄心裡漫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沒等他弄清,就感覺手指下倏然一空。
那個被抵在地上的人驟然化作一篷雪霧,散開了。
蕭復暄眉心一緊,接著便意識到,方才被他抵在地上的其實只是那魔頭的一道化身。至於本尊……
魔頭的嗓音在稍遠兩步的地方響起,道:“蕭復暄。”
蕭復暄倏地抬眸。
對方叫完他的名字,卻並沒有後文。或許只是以此確認他是不是那個專斬邪魔的天宿上仙。
那雙眼睛背對著光,濃黑如墨。那個魔頭看了他良久,開口道:“下次……”
魔頭沉默一瞬,道:“別叫我烏行雪。”
話音落下時,那道高瘦的身影便再度如雪沫一般散了。
看到那雪沫真的消散在風裡,蕭復暄握著劍站起身來。
他忽然感覺……這樓閣太曠寂了。
那日之後,照夜城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籠在陰雲之下。
因為所有看見烏行雪回城的人都發現,城主神色懶倦裡透著幾分懨懨。他面容蒼白無色,被清早的光亮一照,比雲煙還要淡。這就顯得他半垂的眼眸顏色極深,更叫人看不透了。
有些渾然不知數的邪魔以為,那是他靈神有損或是受了什麼傷,是個可以趁虛而入的機會,於是接連幾日都有人試著摸進雀不落。
他們進得並不艱難,甚至算得上順利。
但沒過多久,照夜城的其他邪魔們便意識到。那些人進了雀不落,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於是一時間,整個照夜城都有些躁動不安。沒有人喜歡被一個絕對的強勢者壓制著,無聲威脅著,但他們又掙脫不了本能。
那段時間裡,曾經的一些論調又被提了起來——
有邪魔說:“城主將這裡劃成將這裡劃成魔窟照夜城,引得所有邪魔聚居於此,或許有些別的目的。”
還有人附和說:“早就這麼說了,可惜沒人信。”
其實也不是沒人信,邪魔們最初聚居於此時,就有不少心懷猜疑的。但他們盯了烏行雪很久,也沒看出什麼端倪。
邪魔又一貫隨心所欲,遵從當即的享樂。倘若數十年,甚至一百年都看不出端倪,他們便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