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準備自己的畢業論文。他選擇的題目是想象。這一主題是屬於哲學範疇的,他寫的也是純粹哲學性質的文章。他選擇這一主題的一個原因是,很早以前他就有了關於形象的思想,他想把它弄清楚。關於想象的論文就是從哲學角度來探討他自小就有的這一問題。
另一方面,這一主題同他的文學志向也是緊密相關的。文學創作就是進行想象的活動;對於想象的深入探究有助於他的創作。到了晚年,他在關於福樓拜的研究中又重新回到這一主題。福樓拜對於想象的特殊才能是促使薩特花一、二十年工夫為他作傳的一個重要原因。他說:“在我關於福樓拜的書中,我研究著想象中的人們──像福樓拜一樣透過角色而活動的人們。這些人就像氣體從有漏洞的容器中洩出一樣,散發到想象中去了。福樓拜常常是這樣的。而他也看到現實,因為他恨這個現實,這樣就有一個現實和想象之間的關係問題,我試圖在他的生活和作品中來研究這個問題。”(《思想紀遊》)
薩特選擇這一主題還在於,在他看來,哲學從根本上說就是心理學。而想象是心理學探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後來他不再這樣認為,擺脫了這種觀念,但當時他無疑是這樣想的。而指導薩特做畢業論文的教授是搞心理學的。這個教授有點名氣,而薩特同他的關係也不錯,但他對於薩特完成畢業論文並沒有什麼幫助;他來指導薩特做畢業論文,只是起一個給學位證書的作用。薩特的畢業論文可以說是完全獨立完成,因此具有很大的獨創性。
薩特大學期間最重要的作品既不是純文學的,也不是純哲學的,而是一部介乎兩者之間的作品,薩特定名為《真理傳奇》。不過在薩特自己看來,它應該屬於文學作品,它是一部小說。也許他自己的看法有一定道理,因為它的確不是一篇純粹的論文,推動整部作品演進的,不是邏輯的推演,不是概念的遷移;這裡面有一些形象性的東西。
但它又不是通常意義的小說,因為裡面沒有人物的個人主觀感受,沒有連貫的情節,而有大段大段的抽象議論;薩特試圖在其中表達的是他所體驗到的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理,是自己關於世界的獨特感受,雖然這種表達不是使用一般概念和帶有普遍性的詞語,而是使用華麗而講究的文學語言。
也就是說,薩特在作品中不是論證自己的觀點,而是藉助於神話來說明自己的思想,就像古希臘人例如柏拉圖在表達自己的哲學思想時所做的那樣。在他看來,寫一部小說就是創造一個有著哲學意義的神話。這樣,薩特寫出來的東西從形式上說是兩不像,既不像哲學論文,也不像小說作品,可以說是不倫不類。如果一定要歸類的話,在我看來,也只能歸之為哲學隨筆一類的東西。
在進巴黎高師的前一、兩年,薩特曾對自已感興趣,想以自我作為寫作物件,描寫自己;進大學後,接受了哲學的薰陶,他開始習慣於把自己的體驗看成是人的普遍體驗。他以此作為起點,這樣,很自然地,他將文學敘述同哲學思考結合起來了。
從此以後,文學和哲學就像一對形影不離、難捨難分的孿生姊妹那樣追隨著他。用一句形象的話來說,薩特同文學、哲學形成了一種三角關係。他一生中固然有不少影響很大、成就斐然的純文學作品和純哲學作品,而更多的是幾乎無法歸類的這種“幾不象”。即使他的純文學作品,也往往透出一股極濃厚的哲學氣息;而他的純哲學著作,其中也充斥著大量形象思維的東西。
這一特點對於薩特本人來說是好還是壞,很難簡單說清楚。也許他寫作上的成功正在於這兩者的水|乳交融,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一種獨特的味道。而這兩者的相互干擾或串流也常常讓他頭疼不已,他把這時的難受狀態形容為“像得了疝氣一樣”;這時他得時時注意排斥理性分析對於形象思維的干擾,不要把小說寫成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