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是自己的父親沒錯。皇帝陛下雖然面帶倦容,但卻執拗地搬了個石案在外頭,一筆一劃地練習書法,認真的模樣宛如稚子。
她她……她這是看錯了麼?
太平驚愕片刻,又等宮娥們服侍她梳洗用膳,便悄無聲息地溜到皇帝身邊,喚了一聲阿耶。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但面上卻多了些疲憊的神色。
太平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阿耶為何會起得這般早?”她心裡隱隱地猜到了一些,但是卻不敢確認。又或是說,她認為自己的方才的猜測,實在是有些荒唐。
皇帝陛下似乎是不願意在女兒面前多言,含含糊糊道:“這幾日閒來無事,便尋了些旁的事情來做。侍醫一早便叮囑過,讓朕莫要過分操勞,練練書法還是有些好處的。”
唔……
藉口有些笨拙……
因此很顯然,父親並非是為了養病才……
太平輕咳一聲,面上現出一個淡然的笑來:“既是如此,便由阿月陪伴父親練字可好?”
她裝作聽不懂父親話外的意思,也裝作自己剛剛完全沒有想歪。
皇帝筆鋒一頓,在宣紙上畫出一道長長的軌跡來。
太子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道:“阿耶阿耶,我好不容易才來一趟,您就容我多陪陪您可好?”
許久不曾做過這種小女兒嬌態了,還是有些生硬,太平暗暗地想。
但不管如何生硬,她都要扮成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兒,才……咳,才能讓父親不那麼尷尬,也才能順理成章地安慰安慰他。
因此太平眼一閉、牙一咬,假裝自己今年只有十二歲,抱著他的胳膊撒嬌道:“阿耶回去歇歇嘛,阿月給您講講昔日在西域的事情可好?昔日在西域,阿月碰到了許多有意思的人呢。”
雖然還是不習慣,但好歹父親僵硬的胳膊,慢慢地鬆懈下來了。
皇帝慢慢地擱下筆,勾起兩指敲了敲太平腦門:“頑皮。”
——我不頑皮,您能卸下心防麼?
太平笑得眉眼彎彎,又說了些頑皮的話,果然看到皇帝陛下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倦怠,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僵住了。他的尷尬是因為太宗皇帝,而所謂的養好身體……多半也是太宗皇帝的手筆。
不過,一切都要慢慢地來。
☆、長安
這般痴纏歪鬧,稍微讓皇帝消除了些戒心。
皇帝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你總是這樣……罷了,到裡間來陪阿耶下下棋罷。”言罷舉步便朝殿裡走去。太平應了聲是,跟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
忽然間皇帝問她:“是阿孃讓你來的?”
太平一怔,下意識道:“是……也不是。”
皇帝搖頭失笑,但卻未曾多說什麼,而是與太平一起慢慢地往裡邊走。太平一面琢磨著父親的真正意思,一面陪著他說些笑話來聽。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是很好,不但同她說了許多平時不會說的話,而且還偶爾提到了一些行宮裡的事情。
可以看出來,他這些日子在行宮裡過得不甚如意。
其一自然有太宗皇帝的緣故,其二自然是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前些天武后言稱要扶太子登基,這訊息他也有耳聞,但細細想來,卻又不大願意了。再加上太宗又……
他們一路走,一路地說著些閒話。後來大約是太平哄得他開心了,面上的愁雲盡皆散了去,連帶著語氣也微微地有些鬆快。等轉過長廊時,他的心情便又恢復了過來。
再加上太平著實是太瞭解他了,知道應該如何勸說,才能讓父親心情舒暢。因此到後來,他乾脆笑道,索性讓太平留在這裡陪著他,晚些再回長安成罷。
因為太宗皇帝歸來而導致的那一絲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