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一直到了半下午,未晞都是怔怔的坐在屋簷之下,看著陽光漸漸盛了,又看著陽光漸漸頹敗下去。玉華尚且能夠回家歸寧,她呢?她的家,遠在千里之外。
此生此世,她再也沒有回到家中的好運了。更不曉得,此生還有沒有機會能見父母雙親一面。
這麼想著,她只是更為傷感罷了。抬頭看著漸漸西沉的斜陽,它映得整個天空都有些慘淡的頹敗之色,盛夏之中,倒是蒼涼了許多。
低眉,傷春悲秋者尚不在少數,這般傷感夏日的,只怕也為數不多吧。況且,還是在這種佳節之時傷感夏日。
不覺七七已經走到身邊:“公主進去吧,都坐了一日了,待天黑了可就是一更,該歇息了。”說著,便來拉她。她只是搖頭,從七七手中抽回手,語氣淡然如水:“再坐一會子就好。”頓了頓,她抬頭問道:“側妃今日回來了麼?”
七七見她神色如此,已然明白幾分,囁嚅道:“側妃方才捎信兒回來,說要過幾日才回來呢。幾位姨奶奶也回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說罷,又念及家中的雙親,一時眼中也是有了淚光。未晞看著漸漸消失的夕陽餘暉,忽然揚起一抹極美的笑容:“也隨她們去罷,誰不想多在家中待一會子?”可惜,她再也沒有可以在家中待的好運了。
大抵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發自內心的羨慕起陸玉華來,羨慕得都嫉妒了。玉華本就是京城人士,縱使不能歸寧,但只要嘉國公夫人遞牌子,想見一面是那麼容易。她卻沒有那樣的好事,此生此世,莫說歸寧,能否活著再見阿爹阿孃一面都是未知數。不覺她的笑容中有了一分苦澀,就算死了,她也沒有那個好運回到楊國吧?她是沈湛的妻,是楚朝的太子妃,未來還是楚朝的皇后,百年之後,要與沈湛合葬的。
殘陽如血,照在她臉上,似乎都起了一層異樣的光輝,像是悲苦。七七從沒有在自家公主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一時也是心酸:“公主……”
還未說罷,未晞忽然笑著起身,道:“你去把我從楊國帶來的梨花白拿出來,咱們今日好好醉一場。”也算是,在千里之外,行一行歸寧的心願。
七七不覺靜默,遲疑片刻,轉身而去,隨後抱了一罈酒回來。天色漸黑,未晞與七七坐在燭火下,兩人的臉在微弱的光芒下都顯得有些蒼白。她主僕二人,誰都是去國懷鄉。
一杯滿斟,那瓊漿在光下面泛著流光,看得人幾乎沉醉。酒味入喉,滿口醇香,卻不覺一絲辣喉。未晞還記得,往日在楊國,兄長們總是怕將她們姐妹灌醉了,只准她們姐妹喝梨花白。這酒又香,又不會宿醉。
那時,三姐姐剛剛出嫁;那時,小妹阿華還有被高燒奪去性命;那時,她還不是楚朝的太子妃……
只是,這些都是那時的事了,現在,她是遠嫁和親的公主,她是楚朝的太子妃。她是沈湛的妻。
她是沈湛親口求取來的人質!
那酒香醇得很,灌在喉中,直叫人痴迷,迷醉得只想再喝。未晞眯著眼,看著面前的七七,後者已然酡紅了雙頰,也是看著未晞髮笑:“公主臉都紅了。”說著,便伸手來刮她的臉皮,涼涼的,就像那日她高燒之時,有人輕撫她的臉一般。
未晞笑得迷離:“傻妮子,你想回家麼?”不待七七回答,她已然閉上眼,“我可想回家了……”
七七的聲音也是迷離:“我想啊,可想了。每次夜裡啊,我都想著我娘,然後就想哭……”她說著,像是掌不住,一壁笑,一壁哭起來,“公主,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七七?我爹說,女孩子沒名字好養活,我又是排行第七,所以叫我七七了。”
未晞“嗤”的一聲笑出來:“你早早的就告訴我了,當年皇兄領你在我面前的時候,你就告訴我了。”想到皇兄,她似乎更想哭了,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