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遇又相守,就是有緣有分;兩人相遇不能相守,便是有緣無分;兩人沒有相遇,便是無緣,無緣相見自然談不上相守,也談不上有分無分了。這本是世人公認的“緣分”之說。可九一道長居然不承認世界上有“緣”,只承認世界上有“分”。這讓姥爹覺得奇怪。
姥爹問道:“道長為什麼這般認為呢?”
九一道長踱步至窗邊,對著外面的星空說道:“人海茫茫如星空渺渺,有人說,世間如此多人,你偏偏與這人或者那人相識,便是緣。其實這是不對的。你既然來世上一遭,就必定認識一些人,這是無可避免的,你不認識這些人,就會認識那些人,總有一群人在你生命的不同時期不同地點等著你去認識,等著你去結所謂的緣。人生在世與人相處,就如你一頭扎進喧鬧的人海集市,必定看到許多人,碰到一些人,有人跟你同行,有人跟你擦肩,無法避免。既然是無論如何都要遇見的事物,那就不叫緣,也沒有緣。你遇到了心愛的人,你以為是緣,但如果那個心愛的人不出現,你仍然會遇到另一個心愛的人,或許與她相伴一生。以此推之,假如你遇到了心愛的人,以為是緣,或許是因為你沒有遇到原本會更加心愛的那個人,卻與沒有這麼相愛的人相守一生。因此,所謂的緣,是人們自己欺騙自己,又騙騙他人罷了。”
九一道長繼續說道:“我經歷了這麼多次前世,曾在沒有想起她之前,遇到不少的姑娘,我以為自己跟那些姑娘有緣,結為連理,後來遇到了她,才想起自己最喜歡的人原來是她。可是自己已經有家有室,無法再跟她相聚。”
姥爹說道:“雖然你總與她錯過,但每一世都與她相見,這也算是緣啊!有多少人能在前世今生來世次次相遇相見呢?”
九一道長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說道:“為什麼我前面四十一次前世苦苦追尋,鍥而不捨,卻要在這一世遁入大雲山,坐等油幹燈枯呢?你知道嗎?”
姥爹搖頭。
“因為我想通了,因為我知道所謂的緣是自欺欺人的說法。我以為跟她有緣,就如千萬人中,我跟她的腳間繫了一根獨一無二的紅線,哪怕其中有亂線頭一般的糾結錯雜,只要我好好清理,永不放棄,就必定能順著紅線找到她。”
“對呀。你就應該這樣。你要相信,你們還是有緣的,經歷這番磨難之後必定最終可以相遇相守。”姥爹安慰道。雖然他知道,一個經歷瞭如此多前世挫折的人,或許心都已經起了繭,再溫軟如綿的安慰或者再尖銳如刺的激將,對他來說都無關痛癢。
“非也。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一樣,緣是自欺欺人的說法。我以為我跟她有緣,但是想一想,她一直就是那麼善心如佛一樣的女孩,除了埋葬過我之外,你又怎麼知道她未曾埋葬過其他的弱小生靈?你又怎麼知道其他生靈轉世之後不會苦苦尋覓她?”
姥爹竟然一時語塞。
九一道長走到姥爹身邊,輕拍姥爹的肩膀,彷彿需要安慰的人是姥爹,而不是他。
姥爹知道,九一道長自從逃入大雲山的時候就想通了,現在提起這些,不過是想借此來勸他不要再尋找小米而已。
九一道長說得確實有道理。那個女孩能在將軍父親的箭下埋葬一隻兔子,就可能同樣埋葬其他小動物,甚至在將軍未發射弓箭之前救下其他生靈,也可能長大之後在將軍的屠刀下救下其他人的性命。與親手埋葬九一道長的前世相比,未殺之前救下性命似乎更加值得報恩和掛念。九一道長能記住她,追尋她,不見得其他生靈不會記住她,追尋她,甚至在那一世就開始像後來的九一道長一樣苦苦尋找。
或許那個女孩在那一世就與被她救下的人相守一生,白頭到老。
更有甚者,說不定女孩的多少次前世曾是弱小生靈,曾被其他人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