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長大,不知道哪一天就被皇上賜了婚,娶了別人。
有次生氣之後,我罵他,“你為什麼這樣老,等到我長大,你已經是老頭子了!”
等我十五歲的時候,子澹年滿廿一,雖然剛過弱冠之年,在我眼裡似乎已經很老了。
子澹怔住,半晌不能說話,只是啼笑皆非瞪著我。
過了不久,聽見他悄悄問二殿下子律,“我會不會看上去有點老?”
子律哥哥莫名其妙。
我平靜地轉過頭,卻終於忍不住大笑……
然而,沒等到我十五歲及笄禮來臨,謝貴妃卻薨逝了。
謝貴妃才三十七歲,美麗如淡墨畫出的一個女子,彷彿歲月都不捨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不論姑姑如何強橫,她從來不與她爭,也不恃寵而驕,只是一個人默默承受。
我再一次相信,太美好的東西總是不易久長。
因為一場風寒,加重了病勢,謝貴妃等不及每年春天專門為她從千里之外進貢的梅子送到,就匆匆辭世了。
她一直體弱多病,卻從來不會抱怨悲嘆,即使臥病在床,也總是妝容整齊,直到臨終之際,也沒有流露半分憔悴狼狽……只帶著一絲淡泊笑意,就此睡去。
雨夜,哀鍾長鳴,六宮舉哀。
那晚,子澹獨自守在靈前,默默流淚,淚水沿著臉廓滑進頸項,溼了領口。
我站在他身後許久,他都沒有察覺,直至我將一張絲帕遞到他面前。
他抬頭,一滴淚,濺落絲帕。
矜貴脆弱的冰綃絲最怕沾水,沾了水氣就會留下印漬,再也洗不去。
我用絲帕為他拭淚,他卻將我攬到懷中,叫我不要哭。
原來我自己的眼淚,比他流得更厲害。
那條絲帕從此被我深鎖在匣底,上面淡淡暈開的一點水跡,是子澹的眼淚。
失去了母親,在這諾大的宮闈裡,他再也沒有人可以倚靠。
我雖懵懂,已經懂得母族對皇子的重要。
謝家已失勢,一直以來,子澹賴以立足的,不過是皇上對謝貴妃數十年不減的恩寵。也正因這份恩寵,為他招來了姑姑的怨忌……皇上可以為了一個寵妃,冷落中宮皇宮,卻不能為了一個皇子,得罪權勢煊赫的外戚。前者只是帝王家事,後者卻攸關國事。
那時我仍以為,子澹只要娶了我,就能獲得王氏的庇護,就能在宮中安然無恙。
然而,姑姑行事之凌厲,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按祖例,父母喪後,子女應守孝三年。
但皇家歷來沒有嚴格恪守此制,只是在宮中服孝三月,另擇一個親任宮人代替自己到皇陵守孝即可,屆滿一年之期,即可婚娶。
然而,謝貴妃喪後,一道懿旨頒下,稱子澹純孝可嘉,自請親赴皇陵,為母守孝三年。
無論我跪在昭陽殿外如何哀求,姑姑都不肯見我……母親無奈,瞞著父親,與我一起去見皇上,求皇上降旨留下子澹。
謝貴妃的離去,令皇上一夕之間彷彿老去了十歲。
平日裡,只有對著子澹,他才像一個慈愛的父親,而不是深沉嚴肅的皇上。
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不肯下詔將自己鍾愛的兒子留下。
他說,皇陵是很安全的地方,沒什麼不好。
看著我的淚眼,皇上沉沉嘆息,“這般乖巧,可惜也是姓王的……”
子澹離京的那天,我沒有去送他,怕他見到我流淚會更傷心。
我希望子澹能夠如往日一般微笑著離去,如同我心中最驕傲高貴的皇子,不會被任何人看見他的悲傷和眼淚。
子澹的車駕行至太華門,我的貼身侍女錦兒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