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山大陣被毀，孿鞮浮屠的部眾受到波及，折了一部分，心中鬱悶，陳曦陽心中也惴惴不安，眾人一路無言，退往老巢。

大概走了小半日，無精打采的陳曦陽突然挺直了腰身，眼中精光四射，望向右側草叢。

“怎麼了？”孿鞮浮屠皺眉道，“有什麼不對勁？”

“說不上來。”陳曦陽遲疑地回答道，“神識察覺不到那邊有人，但直覺上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很淡，很縹緲，無法確定。”

壓孿鞮浮屠右手不著痕跡地揮動一下，眾人四散而開，伏低身子隱蔽。陳曦陽人品不行，但在直面危險的時候，本能的反應救了他多次，很是靈驗。

微風習習，吹得草葉子嘩啦啦響。

見半晌沒有動靜，孿鞮浮屠慢慢直起了身子，在眼前單手搭個遮陰棚，眺望遠方。

噗嗤一聲，一支弩箭正中胸前，破開他的護心鏡和金絲軟甲，從前胸穿透至後背，帶出絮狀的內臟和些許胸骨。箭尾震顫，掉落些許箭羽；箭頭不知是什麼材料鑄造，但三角狀的鋒矢已經出現磨損和變形。

他低頭看著潔白的箭羽，然後感受到一股鑽心的疼痛。

是真正的、字面意思的鑽心的疼痛。

所有人都嚇傻了，呆呆地看著他。

他悶哼一聲，從喉嚨裡湧出大量鮮血，灌滿了他的口腔和鼻子。他不敢吐出來，帶著乞求的眼神望向陳曦陽，希望他能出手幫幫自己。

陳曦陽已經鎖定了弓箭手，卻同樣不敢動。

弓箭手的境界不高，或者說，在陳曦陽面前不算特別高。他就是人稱小閻羅的羅月涵，穿戴皮甲、護臂、護指，身披白色披風，手持落雕弓，冷冷地看著孿鞮浮屠，就像看一條溼漉漉的落水狗。

他雖然以箭入道，還不至於把陳曦陽壓制得一動不敢動。

陳曦陽看清了射穿孿鞮浮屠的那支箭，箭桿偏長，箭頭和箭桿都有複雜而精細的符文，箭簇符意明顯，主切割。

天下只有一人能製作這樣的符箭，李季安；能射得出這支的符箭也只有三個人，張沛山、羅月涵、李季安。

陳曦陽不知道羅月涵為什麼幫李季安，但他清楚地知道，既然羅月涵敢出手，那李季安一定在附近。

他猜對了。

李季安在離他不到一丈的草叢裡，安靜地看著他；眼神專注而冷冽，身形低矮，氣息完美收斂，彷彿就是天地元氣中的一部分。

殺氣是羅月涵散發出來的，美中不足。

孿鞮浮屠的親隨發出了悲憤的吶喊，紛紛抽出了兵刃，朝著已經露頭的羅月涵飛奔而去。

陳曦陽獨自一人留在原地，手微微顫抖。

他知道李季安的霜華刀已經快要架在自己脖子上了，可他依然無法鎖定對方的位置。

他的手緊握劍柄，始終不敢抽出一毫。

李季安在等他抽劍。

劍意將出未出之際，他是最脆弱的。

陳曦陽的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拔劍的速度一定很快，一定能在眨眼間完成，可他還是不敢冒這樣的險。高手對決，勝負往往只在瞬間。尤其他們之間只求生死，不談勝負。那麼，電光石火之際，必有一死一傷。

孿鞮浮屠的親隨們已經接近了羅月涵，領銜一人距羅月涵不過一百五十步。

羅月涵緩緩舉起落雕弓，拉弓如滿月。

嗡一聲弦響，驚飛草叢中的麻雀，數千支弩箭同時射出，將這數十親隨射成刺蝟，釘死在原地。

一陣沉悶的馬蹄聲響起，羅月涵身後湧出了密密麻麻的騎兵，如潮水一般向陳曦陽湧來。他們神色堅毅，箭矢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陳曦陽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