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開啟寢室房門,江寧忍不住打個寒顫。 桌上溫度計顯示今日溫度為四度,他有些不相信,滿身寒意讓人覺得應該在零度左右才對。嘉州縣城最寒冷時候也不過三四度,即便有種冷叫作媽媽覺得你冷,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穿條單褲就能過冬,也完全用不著穿秋褲。沒想到才來橫山不過四天,就遇到氣溫陡然下降,尤其冬雨綿綿北風勁吹,讓人感覺刺骨寒冷,好在順從母親叮囑帶來所有過冬棉衣,他不至於拿肉體硬抗寒風。 今日江寧破天荒穿上了秋褲,不過,上身還是隻穿了兩件衣服,在襯衣外面套件短襟黃色棉衣,脖上繫條紅色圍巾。在溫度與風度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幹部宿舍位於院壩東邊,相距位於西邊的那棟設作鄉政府食堂的木質平房大約七八十步遠。這鬼天氣真是惱人,都穿上秋褲了還覺沒穿似的,走在溼漉漉的四合院壩子裡,北風嗖嗖地往褲管裡鑽,整個下半身都是冰涼冰涼的。 那位長得乾瘦卻奇高的食堂許師傅老遠看見脖系紅色圍巾的年輕副鄉長,露出黝黑的煙燻牙齒,笑容滿臉招呼:“喂,小江領導,今兒煮了茶葉蛋,味道可獨到啦!” “好嘞!”江寧答應一聲,湊近灶臺上的面盆,瞧瞧還冒著熱氣的茶葉蛋,伸手抓起兩個,燙得在兩手間相互拋丟,待溫度適宜後,握在手心如同搓鋼球,發出嘰咕嘰咕聲響。 他伸長脖子再瞧見灶臺上另外滿滿一盆媳婦,頓覺沒了食慾,哭喪著臉說:“許師傅,每天早上咋都吃稀飯啊?我已經吃得兩腳發軟啦,更要命的是,不到中午就餓得肚子直叫喚呢!” 中年廚師許師傅一臉詭笑,玩味道:“今天中午豬蹄管飽,吃啥補啥,免得你兩腳發軟,喲,你小子連女朋友都沒一個,腿肚子咋就空啦?未必將來是個繡花枕頭不成?” 江寧一臉懵逼神色,問道:“啥叫腿肚子空啦?” 坐在旁邊摘菜的矮個肥胖女人冬嬸剜她男人一眼,扯開粗嗓門罵道:“你個老不正經的,成天沒個正形,滿嘴跑火車,你給人家才二十歲的年輕人說些啥?” 許師傅瞧一眼自家婆姨雄壯胸脯,肆意大笑。 江寧馬上意識到廚師許師傅所說定是那方面不可描述之事,不由訕然作笑,舉了舉手中兩枚茶葉蛋,轉身離開食堂,邊走邊說:“我去街上吃碗辣子面,暖和!” 早在五年前承包橫山鄉政府機關食堂的趙師傅夫婦甚是和藹,待人客氣大方,從不在乎蠅頭小利,每日為幹部免費提供早餐,但凡幹部下鄉錯過中午晚上飯點,他們總會重新生火做飯,從不嫌麻煩。這對夫婦,男人瘦得像根竹竿,女人胖得像個冬瓜,兩人站在一起讓人覺得特別喜慶,皆屬樂天派性格,見誰都是未打招呼先露笑。 江寧新來不久,對熱情好客的食堂師傅夫婦二人甚有好感,每頓飯後都會搬張矮木凳坐在屋簷下,或與手端茶盅滿嘴胡吹的許師傅嘮嗑,或幫著冬嬸揀菜,順便聊些橫山百姓生活習俗方面話題。 橫山場鎮距離鄉政府不遠的路口有家重慶小面面館,隔得老遠就能聞到熟油辣子香味,生意火爆,不僅早上人來人往,就連中午和傍晚都有人坐在店子裡吃麵。 江寧走進麵館,點了二兩特辣小面,坐在方桌邊等候,看到屋簷下兩個小朋友各自揹著一個小書包蹲在地上,一邊玩遊戲,一邊哼唱《數九》歌謠。 “一九二九,懷中揣手;三九四九,凍死老狗……” 江寧朝著梳著羊角小辮身穿火紅棉襖的女孩問道:“小美女,你曉得三九四九是啥時候呢?” 羊角辮女孩似乎不屑於回答如此幼稚問話,翻個白眼繼續忙乎遊戲。倒是另外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舉起手,大聲道:“我曉得,我媽媽說三九四九就是今天,大哥哥,對不對?” 江寧笑道:“既對,也不對。” 男孩嘟起嘴唇,瞧著這位脖系圍巾的大哥哥,放下手中游戲,偏著腦袋想了會兒,疑惑道:“哪裡不對呢?” 江寧看出小男孩是個愛學習的主兒,心生幾分歡喜,有些賣弄學識地說道:“數九不是某一天,而是一個時間段。從冬至那天開始進入數九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