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山,夜色清幽。 下班時間早已過去,位於龍頭山中軸線上的那棟四層磚瓦樓房依然燈火亮堂。 很快,樓道、樓梯以及樓下院壩裡各自出現數團行人,人數三四個不等,均手提公文包,相互交頭接耳,不時發出嘻哈笑聲,好似剛剛散會的樣子。 片刻後,縣委機關大院歸於寧靜。 四樓上,縣委副書記辦公室裡,柳建國正在批閱檔案,剛寫出“同”字,尚未著墨“意”字,突然聽到辦公桌上座機鈴聲響起,遂放下手中鋼筆,伸手拿起話筒。 “老爸,怎麼回事嘛?咋還不回家?桌上飯菜都已放涼啦!舅媽和子涵還等著呢,您再忙也先回來打個招呼唄,不至於失了柳家待客禮數。” 聽聞正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有如蓮花之語,柳建國倍感意外,先是愣神,繼而歡喜,連聲答應:“好,馬上,哈哈,老二,給媽媽說一聲,我五分鐘後到家。” 掛上話筒,縣委副書記顧不上繼續批閱檔案,疾步走出辦公室,朝著隔壁秘書辦公室喊一聲,“小方子,我回家了”。 秘書應聲,剛探出頭,早已不見了首長身影。 一年多來,原本受到家教老師影響變得好學懂禮貌更為陽光的兒子,打從今年初開學後,學習成績雖高歌猛進,但逐漸不愛說話,見到他老子也懶得招呼。剛才來電,是家裡催促他這個大忙人的第四次電話,前三次都是秘書方博文代接的。下午上班出門時,妻子反覆交待儘量早些回家,說請了姜姒娘倆來吃晚飯,他一直惦記著,可惜身不由己,整天都是會議,難以準點回家。 柳家當爹的,早出晚歸,剛好錯過兒子作息時間,若運氣尚好的話,父子倆還能一起吃早餐,本以為可以交流幾句,只是小傢伙刨幾筷子,就揹著書包出門上學去了,父親只能將嘴邊話語連同稀飯泡菜一起吞回肚子。為此,柳建國心懷愧疚,總覺得陪伴孩子時間太少,自然溝通交流少之甚少。 事業和家庭猶如魚和熊掌難以兼得,老子官職越大越容易養出紈絝兒子,這是體制內官員最頭疼也是最揪心之事。 好在柳家老二秉性不壞,除了略顯調皮外,並無原則性毛病,主要歸功於妻子教子有方和女兒對弟弟寵而不溺,無形中為這位嶽州實權人物減輕了心理壓力。今日小傢伙主動來電,還說得那麼有禮有節,大有批評他爹的意味,讓這位少以陪伴兒子的縣委副書記不僅不生氣,反而欣喜不已。 只是,哼著小曲兒疾步穿行在槐樹林中的縣委副書記尚不知情,家中兩個小傢伙,已經反鎖在小房間裡嘀嘀咕咕許久,直到飯菜上桌也不見出來。最後在姜姒強行敲門下,兩個傢伙牽手而出,相視一笑,好像一拍即合的堅實同盟。 推開早已虛掩著的房門,柳建國有些傻眼。 今日迎接他的,不是多年習慣成自然的妻子,破天荒的是一對錶兄妹,一個手搬凳子,一個提著男士涼拖鞋,姿態恭敬,齊聲喊:“請您老換鞋。” 柳建國自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邊換鞋邊拿二拇指朝著兩個小傢伙分別點了點,忍俊不禁問道:“說吧,又想出啥么蛾子?子涵,想讓姑爹買啥?你呢,柳二娃,今天被老師批評了?還是又揍哭了縣委機關哪家小孩?” 姜子涵眼含笑意,拼命搖晃腦袋。 柳清波一把抓住老爸手臂,拖向餐桌,嘴上如抹蜂蜜般甜膩:“我的老爸,您上班辛苦啦,我得替我姐照看您,不,是照顧您,對不對嘛?” 柳建國滿臉狐疑,瞧著含笑而立的兩位女人,並未如願求解,被兒子半推半拉來到餐桌邊,坐上座位。 很快,他又懵了,自己面前竟然還擺著一個酒杯。 柳建國望著妻子,不解問道:“幽蘭,不是不讓我在家裡喝酒麼?今兒是啥值得慶祝節日?是阿姒還是子涵生日?好像都不是吧?” 面對丈夫一連串問話,卿幽蘭轉身拿過早已醒好紅酒的玻璃壺,邊倒酒邊笑道:“可別亂栽贓哈,到時清柔又得怪卿大姐缺乏原則,沒能管住老柳喝酒,不過,今晚讓開酒的,可是你兒子,你自己問他便是。” 柳清波揮舞筷子,連聲說:“吃吃吃,菜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