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是次日凌晨一點。 瞧見騎著半舊不新腳踏車迅捷而來的熟悉人影,見怪不怪秘書加班深夜歸家的中年保安大聲招呼:“小江,第一天去常委辦上班,你就加班這麼晚啊?” 江寧跳下腳踏車,推著車把站在縣委大門口,驚奇道:“喲,趙叔,幹嘛坐在門口獨自抽菸呢?是歲數大了沒瞌睡還是想老家婆娘啦?” 中年保安吐出一口濃煙,笑罵道:“你個青勾子娃兒,懂個屁!給老子趕緊回家去,明早準時上班呢,若遲到的話,你的美女副主任可是眾口所言‘奶兇奶兇的’,不把你小子收拾夠嗆才怪!” 江寧一臉壞笑,砸吧著嘴唇,故意瞪大眼睛,驚訝道:“喂,你咋知道人家楊副主任奶……兇……奶兇的?” “滾!” “好嘞!”年輕人高聲答應一聲,抬腿跨上腳踏車,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遠遠傳來一句:“老趙,想婆娘了就請假回去一趟,免得憋壞身子!” 中年保安頓時哭笑不得,莫奈何地搖搖腦袋。 回到雞鳴巷四合院,少年放好腳踏車,從陸家後院來到前院壩子,脫下身上外套,替靜坐良久的中年婦女披上,隨後相挨坐下,輕聲問:“媽,今天去縣保險公司報到了?” 中年婦女應道:“去啦,還見著卿總了,哎,沒想到離開江家灣來到縣城,咱娘倆遇到的盡是熱心好人吶,比如德叔德嬸、大孟總小孟總,姜姒妹兒……寧兒,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媽讀書少,只記得你爸說過的這一句。但凡幫著過江家的好心人,你都得記在心底。” 兒子扮個鬼臉,嘿嘿笑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句話,不是咱爸說的,是書上的話,我很早就讀過。” 中年婦女悶哼一聲,隨即斜眼瞟著自以為是的兒子,那道目光在晦暗夜色中顯得尤為清冷。 少年似乎打個寒顫,訕訕道:“寧兒記下了。” 中年婦女神色稍有緩和,本想說點啥,忽而眉頭緊蹙,緩聲道:“自去了孟家藥業,我才曉得一些情況。前年,聽說公司生意有所下滑,大孟總想了很多辦法總算穩住陣腳。去年,小飛師範畢業後進入公司出任總經理,不料八家子公司一個月內突然倒閉三家,總公司只得裁員。去年底,孟家藥業只剩下一家藥店管理公司苦苦支撐,總公司成了空架子。當時我想到少一個保潔人員就能節約一筆開支,於是主動請求辭職。小飛堅決不同意,拉著我眼淚都出來了,說周阿姨一走,其他員工也會離開。我只好留下,平日裡你也忙,回家就沒說這些。” 稍作停頓,周淑英繼續講:“到了今年四月,孟家藥業公司終於撐不住了,原因是大孟總被嘉州師範政教處主任龍泉伍受賄案牽扯,涉嫌行賄,不僅小飛他爸進了籠子,總公司賬戶也被凍結,隨後事情更糟,縣公安局追查孟家藥業涉嫌非法經營藥材。我偷偷去找你向陽叔,最後好在人算是保住了,只沒收公司違法所得。由於前期公司資金基本填補了經營虧空,小飛只得變賣資產繳納違法資金,唯一剩下的正東街公司大樓底樓那家鶴堂藥房還在營業,每月利潤連在崗員工的工資都不夠,也就是說,總公司已經資不抵債,連基本執行都不行了。這些事情,都是你說找好保險公司保潔工作之後,我再次請辭時,財務經理說的。” 少年眼眶不知何時漲滿淚水,也不擦去,任其滑過臉頰,嘴上喃喃道:“上次您說孟叔出事了,估計問題不大,我想到孟叔經商走的是江湖野路子,惹事在所難免,沒想到現在進了看守所,孟家藥業大廈將傾,孟飛那個該死的傢伙從沒說半句,每次見面都是笑嘻嘻的,說啥子有飛哥在,一切都不是問題,我就傻乎乎的相信了。” 周淑英嘆氣道:“聽說,總公司已經進入破產程式,也許過不了幾天就會倒閉,小飛非常傷心,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連續兩天不吃不喝,誰也不見。寧兒吶,有空去勸勸,讓小飛明白一個道理,連朝代都會更迭,何況一個公司,哪能永遠平穩安定呢?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不了一切從頭再來吧,只要人沒事就好。” 少年坐不住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