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雞鳴巷少年頭頂晨曦,肩背書包上學。 出了院門口,就是一條約兩米寬的泥石小道,路面鋪就一層淺薄炭渣,走在上面沙沙作響。小道兩旁各有一條淺水溝,水溝以外是菜地。菜地裡搭起半人高竹架,尚還嫩綠的黃瓜隱約其間,密密麻麻的,估計再過一週就可採摘上市。 菜地盡頭,泥石小道匯入相對寬闊的環城公路。 恰好遇見環衛垃圾貨車亮著大燈駛過,揚起濃濃灰塵,江寧捂著鼻子穿過公路,就到了縣城南門街口。 這條名叫外南街的老街,舊稱“卅丈巷”,長約百米。路面石板磨得發亮,走在上面仍然覺得高低不平,很費鞋板。街面兩旁的低矮木製平房亮起燈光,各家各戶開始新一天營生。開門稍晚的雜貨鋪,有人正在卸下門板。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家早餐店,顧客已經臨門,生意火爆,尤其店門口擺放著的油條,黃燦燦的,讓人舌下生津。 外南街特點在於,街巷百米長,卻有三道拐。 少年拐過第一道彎,看見一棵高大槐樹,樹下襬著一張石桌。平日白天,閒來無事的老人們各自擺張小凳,搶佔位置下棋,下棋的是臭簍子,觀棋的更是臭簍子,大聲吵嚷支昏招。一到晚上,這裡則是小娃兒遊戲天堂,最愛玩搶灘登陸,誰站上石桌五分鐘,誰就是將軍。 再拐入第二個彎,迎面是一間書畫店鋪,最為顯眼的是,店鋪櫥窗正中懸掛著一支超乎尋常的大毛筆,一位乾瘦面板卻分外白皙的中年漢子趴在櫃檯上,瞧著偶有路過的行人,不時往嘴裡丟一顆類似茴香豆之類的炒貨,嚼得嘎嘣響。 再前行不到半里地,第三次拐彎後,不足五十步處,便是嘉州師範學校。 這段街面,店鋪更為密集,主要集中在吃穿兩門生意上,不僅裝潢更為講究,店招也直奔主題,什麼“戴氏黃燜雞”、“蔣家血絲鴨”、“簡陽羊兒湯”之類,一看就能有所選擇,很明顯是針對師範學生這樣的特殊顧客,雖然嘉州師範每年在校學生不過四五百人,上課期間吃喝拉撒都在校內解決,但是週六晚上和週日白天校門敞開後,家家店鋪生意火爆。 清早,出入師範學校門口的,大多是教師和教師家屬,偶爾可見面孔稚嫩、學生模樣的孩子,揹著書包走出校門,應該是外出上學的教師子女吧。 就這樣,江寧混跡於腳步匆匆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十五歲的農村少年跟城裡初中生沒啥兩樣,唯一區別在於衣著簡陋。 昨天晚上,嘉州師範召開班主任會議。會後,政教處主任龍泉武留住九一級二班班主任楊鶴,專門就江寧申請走讀一事作了交待。楊鶴很不理解,反對的意思很明顯。啤酒肚主任丟給年輕班主任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拂袖而去。楊鶴當時很震驚,決定明早問問江寧,難道這小子是政教處主任的親戚不成? 來到學校,江寧徑直去到後勤處,退還了昨日傍晚寄存在那裡的日常用品,並要回三百元雜費,昂首挺胸走向教學樓。 殊不知,迎接少年的是一盆當頭冷水。 距離早自習上課還有近二十分鐘,九一級二班教室人頭密集,卻悄無聲息,學生們正埋頭看書。 教室外面走廊上,一位身著白色短袖襯衫的年輕教師斜靠門框,鷹隼般眼神透過厚厚的黑框眼鏡鏡片,瞧著大踏步而來的75號學生江寧。 “楊老師,早上好!” 楊鶴抿了抿薄唇,懶洋洋地立正身子,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江寧,昨晚真沒住校啊?” “是的,我回家住的。”江寧取下背上書包,掏出一張材料紙,遞給班主任。 楊鶴似乎有些意外又一點不意外,瞧一眼矮個子學生微黑臉龐,伸手接過材料紙,低頭看一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取下黑框眼鏡,湊得更近些仔細端詳,似乎在研究“同意。龍泉武”五個字是否真跡。 江寧一頭霧水。 “好吧,你進教室去!”楊鶴戴上眼鏡,手拿材料紙,雙手倒背,對著即將踏入教室門口的學生背影喊一聲:“江寧,你回來,我有事問你。” 班主任轉身趴在走廊欄杆上,似乎猶豫一陣,笑容柔和,壓低聲音問:“江寧……額……龍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