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傳來轟轟雷聲,天色越發陰沉。 街道上,一對母子,走走停停,一路沉默。 後面,鮮衣少年手提東西,一樣沉默。 走到外南街,看到前面大槐樹,母親終於發聲,“歇歇吧”。兒子順從聽話,上前用手抹了抹石凳,俯身吹了吹,再扶著母親坐下,隨後起身,朝身後的鮮衣少年咧了咧嘴,努力擠出微笑,樣子比哭還難看。 三人坐下。 輕風突然加力,吹得槐花飄揚,落在母子頭上。 江寧依偎母親身旁,替她輕揉左腿。 母親望向兒子,眼含愛憐。 孟飛突然視線模糊,眼前圖畫似曾相識。 記得很小時候,剛剛懂事的孩子,每天傍晚坐在位於老縣城土坯巷的家門口,睜大眼睛,翹首期盼。暮色中,終於出現一個挑擔、一個揹簍的兩個人影,孩子大呼小叫著撲上去。挑擔中藥材的爸爸總能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支糖鳳凰,媽媽放下揹簍,蹲下身擦去孩子臉上淚珠。那一刻,孩子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沒有之一。 天下幸福都一樣,不幸卻各有不同。如果可以重來,孟飛不想長大,寧願永遠停留在小時候,停留在那幅晚歸圖中,那該多好。 “孟飛,喂,孟飛!” 聽到喚聲,鮮衣少年回過神來,咧嘴作笑,面色羞赧,輕聲問道:“回家麼?” 江寧一手扶著母親,一手指指陰霾天空,緩聲道:“要下雨了,我們趕緊回,你是去雞鳴巷,還是回孟家藥業?” 孟飛抿嘴不言,提起口袋,其意明瞭。 三人穿過外南街,剛上圍城路,一陣疾風后,豆大雨點打下來,隨即滂沱如注。 行人手捂腦袋,拔腿狂奔,依然逃脫不了全身溼透的命運。江寧脫下外套,高高舉在母親頭頂,遮風擋雨。 一聲驚雷,從天而降,催得大雨更急。 兒子蹲下身,媽媽俯下身,兒子背起母親,緩步前行,走向雨幕深處。 尾隨其後的孟家公子,分不清臉上雨水更多,還是淚水更多。 終於回到雞鳴巷四合院,陸建德夫婦趕緊出來幫忙。 隨後,德嬸扶著周淑英進了臥室。 陸建德站在屋簷下,望著站在院中肩搭肩任由雨水沖刷的兩位少年,張張嘴,卻未發出半句聲響。白髮老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陰暗天幕撕開一條口子。 兩位少年一身溼透,坐在屋簷下看雨,道往事,說現在。 “寧娃,讓周阿姨去孟家藥業吧,其他不說,起碼不被日曬雨淋,我們當兒女的,都安心。”孟飛低聲相勸。 江寧沉默不語。 孟飛頓然憤怒,額頭青筋暴跳,壓抑嗓音吼道:“你帶周阿姨來縣城為什麼?只為你那可憐的自尊心?我覺得,是不是應該考慮老人家身體?她偷偷撿垃圾圖什麼?是不是為你為這個家?是不是為你順利讀完中師?” 江寧眼淚直淌。 孟飛猛地一把抱住死黨,聲音哽咽:“寧娃,飛哥知道你難,你必須挺住,誰家日子不是一地雞毛?剛才我擺過,媽媽推進CIU病房那刻,當時我死的心都有了!寧娃,不許因為今天之事愧疚,更不許有退學的半點想法,你考慮沒?如果你作出衝動選擇,周阿姨肯定痛不欲生,你當兒的,就是天下最大的不孝!” 江寧閉上眼,重重地點頭。 孟飛瞧著天空收雨,扯扯身上溼衣,笑著說:“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相信飛哥,沒有我兩弟兄邁不過去坎兒,更沒有打趴我兄弟的困難!江寧,我回家換衣服,你也得換衣服,別感冒了。等會,好好安慰周阿姨,只有你才能解開老人家的心結!” 江寧目光堅定,再次重重點頭,終於吐聲:“飛哥,明天見,江寧,永遠是那個挺直脊樑的江寧!” 孟飛闊步走出院子,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身後,他的兄弟,江寧笑容滿面。 屋裡,周淑英躺在被窩裡,眼淚無聲而下。 此時,她的心在劇烈顫抖,責怪自己不該去鬧市,知道兒子今日放假,卻為了多撿到值錢的塑膠瓶子,竟然腦殼發熱……哎,要是寧兒不讀書了,要是他犟著回江家灣,那該如何是好?自己如何面對地下的丈夫? 周淑英越想越揪心,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