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飛咧嘴一笑,道:“這倒是真,但出來玩,想到家裡的人那麼忙,心裡總是有點兒過意不去,便想趕緊回去幫忙……”
他幾句話就把淳樸忠厚的性格表露無遺,王妙君眼中閃過寬心的表情,雖是一瞬即逝,他都沒有錯過。
自從藝成出道以來。江湖上還沒有一個男人敢故意來惹她,但王妙君仍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以免一時大意,中了人家陰謀毒計。
這一點已被展鵬飛發覺了,現在就等看她以什麼手段迷惑他。不過他敢打賭這個蛇蠍般的美女,絕對不會使用最原始的肉誘手段,因為對付一個熱情的世故未深的青年,用肉體反而不易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她目的要使男人為她心碎斷腸,所以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這個妖女沒有用肉誘手段,他們踏著溪畔的綠草,在搖曳的垂柳下漫步。王妙君有一個非常淒涼的身世,她好像一朵飄零的落花一般,沒有根,也沒有人庇護。現在是寄居在她遠房的表舅家裡,暫時還不愁衣食,可是……
她的珠淚悄悄滴下來,聽了她這一番傾訴,加上她的楚楚神態,實在足以使任何硬心腸的男人為之同情倍至。
展鵬飛讓自己充滿同情,而且使自己就像一個樸實的農家青年一般,表現出他的同情和某種渴望。明眼人一望而知,他渴望著能以微小的力量,幫助這個可憐可愛的美麗女郎。
然後,話題轉到展鵬飛身上。
“寒家世代務農,”他說,看看自己雙手,不算粗也不算滑嫩:“但我卻入過學,讀過幾年書,可是……可是……”
王妙君會解他的意思,道:“你可是覺得十年寒窗也沒有什麼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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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鵬飛吃驚地道:“啊,你怎麼知道呢?這話若是告訴別人,不被罵死才怪!”
讀書求仕本是最高貴的途徑。一個農家子可不比才名蓋世之人,怎敢鄙視?所以展鵬飛這樣說法。
“沒有關係,”王妙君微笑說道:“苦讀十載,謀得個一官半職,我也覺得很划不來。倒不如幾畝薄田,粗茶淡飯,安安逸逸的度過這一生……”
這幾句說得體貼之極,連展鵬飛明知她乃是做戲,也差點感動得五體投地。幸而他馬上就明白了,這正是王妙君高明之處,能夠叫人斷腸,正在於此。於是他一面警惕自己,一面裝出佩服感激之狀,道:“這些話我向來不敢說,我還以為這輩子不會有人知道。萬想不到你競替我說了,天啊,真想不到,誰能相信有這種事呢?”
王妙君緩緩蹲向溪邊,摘下一朵淡黃|色的野花。她的動作十分優雅,教人神往。
展鵬飛眉宇間流露出悲哀之色,想道:像她如此穎慧美麗的女郎,實是難求難遇。假如她不是斷腸府的人物,則傾心相許,又有何妨?可惜事與願違,我不但不能吐露真情衷曲,還須步步為營,嚴防入阱受害。唉,這是何等可悲之事啊……
他希望立刻把假面具除下來,彼此不要再扮演下去。假如她競肯幡然悔改,毅然脫離斷腸府的話,那就放她一條生路。但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因為他深知這是不可能之事,只好把這陣不知名的悲哀,深埋心底而已。
王妙君目光掃過展鵬飛,發覺他沉默的神色,隱隱含著沉鬱,心絃驀地為之震撼。
她洞悉人生,通曉人情,知道凡是有才情智慧的人,往往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哀。看來這個淳樸的農家子,競也不免如此!
她感到從來未有過那麼心軟,因為根據她的經驗,要毀了這個青年,真是易如反掌。
但拂面的涼風,燦爛的陽光,粼粼的流水,飄零的楊柳以及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這一切再加上英俊可愛的青年。這幅圖畫,這等情景,轉瞬即逝,歲月推移,永遠不可復得復見。似短促美麗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