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
他從來沒有這樣感動過,卻萬想不到當他心腸已經鍛鍊得堅逾鐵石之時,這個少女的歌聲,卻使他迴腸蕩氣,難以自持。
他徐徐走到書房門口,走廊欄干邊的崔小筠,回過頭來,淡淡瞧了他一眼,隨即回過頭去。
“崔小筠,你莫非想離開此地麼?”
他認為崔小筠的心意,已經表示得很明白,所以不防單刀直入的問個清楚。
崔小筠嬌軀微微震動了一下,應道:“是的,我也該回去了。”
程雲松沉默了一陣,才道:“你回去也好,這對大家都好。”
崔小筠想了一會兒,實在不明白他話中之意,當下轉回身子,直直地望著他,問道:“你說對大家都好,對不對?但為什麼呢?”
程雲松苦笑一下,道:“這是十分理智的話,卻與我的感情大相違背。假如咱們終須分別的話,那麼早點兒分手自是勝過再相聚一段時間才分手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補充道:“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你或者不同。”
崔小筠不敢坦白告訴他,其實在她也是一樣。在這世間,恆河沙數的人海中,想找到一個知音,實是比沙裡淘金還難。
由於種種原因,她不方便直言無隱,也不便表露出來。只能含蓄地笑一笑,道:“明兒我就回去,我忽然發覺不適宜住在這裡,因為我是佛門弟子!”
程雲松惘然地搖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若在往時,對他再多情的女孩子,他明明馬上棄她而去,但仍然能夠說盡各種美麗的謊言。只有崔小筠,他竟覺得不能騙她。
他回到琴幾邊,坐下去隨手拂奏。
那是一闕長相思的調子,音節幽怨悽楚,動人肺腑。
崔小筠不覺曼聲唱道:“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這一首歌詞,已經露骨地表示很多意思。程雲松大為黯然,雙眉緊鎖,差點兒就出手劈碎了瑤琴。
暮色有如離愁別緒一般,越來越濃。一個侍婢進來燃亮燈燭,程雲松驀然驚覺,這才知道崔小筠不知何時已回她自己的房間去了。
看來別離是免不了的了,卻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斷腸人?程雲松苦笑了一下,起來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緩緩拿起一支毛筆。
他胸中情緒波盪,只想發洩出來,不拘什麼形式,能抒發一點就行了。
桌上現成有一本宋詞詞譜擺在那兒,他隨手一翻,恰好是一闕秦少游的浣溪沙。略為吟誦兩句,心中也湧起了填他一首的衝動。
輕輕咬著筆管,這個瀟灑的男人凝神思索,從第一眼見到崔小筠開始,直到現在,時間雖然不算長,可是每一分一秒的情景,都深深刻在心版,自知這一輩子是決計磨滅不了的。
再往後想,跟這個少女聚下去,又有什麼結果呢?在她固然不易離開佛門,在他也有重重困難,首先是這一腔柔情,如是不能立刻遣散,他數十載苦修之功,將毀於一旦。
啊,老天爺,如果我的功夫毀去,後果哪堪想象?程雲松想到這裡,額上不禁沁出冷汗。我必須放棄這個少女,越快越好!唉,但從今以後,無論在笙歌繁華之地,或是山明水秀的去處,身邊少了她,還有什麼趣味呢?
悵惘和空虛之感,緊緊包圍了他。在這從前,他一向自以為不會嚐到這等滋味的。
必須趕快離開崔小筠的想法,使這個鐵石心腸的程雲松心頭陣陣悲黯,一些字句閃過他腦際,當下揮筆寫道:“餘情嫋嫋人空冥,強把熱腸化作冰,冷落一天月與星。百鍊千錘猶繞指,一波三折已灰心,無邊寂寞舊歌聲。”
這闕調寄浣溪紗的小詞,一氣呵成,把他此時此刻的心境都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