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了,淺靈手裡的湯也涼了下來,她回過神,仰頭把湯喝完了。
衛晏洵也把碗放下,道:“天也晚了,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他掀開氈帳,便見夜色濃稠之中,白色碎粒連成絲線,絲絲縷縷傾瀉下來。
初雪到了。
淺靈沒有披風,飛舞的小冰晶落到她衣領裡,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衛晏洵看她穿得單薄,想到沾了雪衣服定要溼透,荒郊野嶺的她也不便換衣洗衣,於是抬起右手,黑色的披風被他帶起,罩在淺靈頭上,像屋簷一樣,遮住了雪粒子。
一種微微泛著熱意的氣息襲來,淺靈稍頓,抬頭看他。衛晏洵道:“我送你。”
“不用。”
“別犟。”
這二字從他口中出來,威嚴口吻被不經意的溫柔包裹起來,變得淺淡柔軟許多。
淺靈耳廓泛起輕微的酥麻,用指腹搓了搓,方預設了下來。
雪越下越密,淺靈後背被披風罩著,脖子的位置有些發熱,並不覺得如何冷,倒是衛晏洵的黑髮間已經掛上了許多小冰晶,像深秋清晨結著霜花的烏木梢頭,給他添了幾分冷峻出塵。
從前面團一樣的圓臉蛋不見形跡了,他不知何時已凌厲起來,安靜的時候眉心亦深鎖著,好似時刻在籌劃著什麼,懸針紋若隱若現。
這一瞬間,淺靈才真正感受到了他的脫胎換骨。
他身上那種冷漠無法開顏的沉重,跟自己是一樣的。
小時候,她也是個調皮好動的孩子,直到五歲那年,一夜之間所有親人死絕,自此之後,她再不能開懷,哪怕有陳小娥喬大寶在身邊,視她若親女兒親姐妹,那種慘痛依舊無法消磨。
唯一的區別是,比起她的惶惶然無處尋覓答案,他似乎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隨時戒備著周圍的一切,彷彿危險無處不在,從來沒有感到安全過。
淺靈並不喜他那高高在上的掌控欲,但因為同病相憐,能比旁人多出三分理解來。
她知道他有很多秘密卻不過問;而他知道她的知道,卻並不忌憚向她透露一些事。
兩個並不親近的人竟生出了這麼一點荒唐的默契。
不多時走到了淺靈的營帳,劉嬌已經在等候。帳中火燒得旺,剛一掀帳,暖融融的氣流撲面而來,衛晏洵頭上的雪粒子瞬間化作水浸潤在髮間,慢慢爬出一條透明小蛇,掛在了眉弓處,披風也溼了,像剛從河水裡爬上來一樣。
淺靈身上依舊乾爽,她邁步進了營帳,回首道:“你回吧,勿溼衣入睡。”
“好。”
之後的路,兩人繼續維持著這種說不上近又說不上遠的默契,越過金水,邊關便到了。
崔澎崔湃兩兄弟並排站在都督府門外,看到衛晏洵歸來,便笑著招呼了一聲。
“護軍已經在等你了。”
衛晏洵翻身下馬,在他們肩上按了按。
“那幫小子沒鬧事吧?”
他說的是自己手下的新兵蛋子,此次他離開,就交給了崔澎崔湃管束。他後來居上,短時間內就超越了崔澎崔湃的品級,以人之本性定要招來眼紅。但崔澎崔湃是心術正的人,固然心有不甘,衛晏洵私下找他們推心置腹過,那點子不滿便也沒了。
崔澎笑道:“放心,我們幾年的副將也不是白當的。”
衛晏洵敏銳察覺到了崔澎的不同,他平日溫和有禮,但絕不會這麼喜形於色,一定是有了什麼好事。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由笑起來,明知故問:“遇到了什麼好事,這麼紅光滿面?”
“這麼明顯嗎?”崔澎有些自嘲地捂臉,又抑制不住地歡喜,“那我也不瞞你了,內子剛診出懷了兩個月身孕,明年我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