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釋的腰,望著他眼底兩泓春水,渾身都緊了緊。喉頭髮澀,悄聲道:“不如……我們到竹林邊上去?”
被問的這個身子軟得像曬化了的麥芽糖,意志卻強韌得如同扯不斷的牛皮筋。拍拍他臉頰,語氣堅定:“今天是子周和子歸的生辰,我叫你出來,是要你幫忙準備打牙祭。”
這個理由出乎意料,然而足夠充分正當。長生只好讓步,老老實實打下手,充當忠僕雜役。心裡面對於這個牙祭要如何打法,也相當好奇。要知道,谷中食物來來去去不過那幾種,再怎麼變著花樣吃,這麼多天下來,也覺著他早已搜腸刮肚絞盡腦汁黔驢技窮,不知還能弄出什麼驚喜來。
嘆氣:“這人花花腸子怎麼就那麼多……”
子釋先打發長生挖了不少葛根——自從想著要給弟弟妹妹過生日,就刻意留了幾株肥大的沒動。自己在這邊清洗,叫他拿了鍋到對面寒潭打水。
長生看他把葛根切塊放到鍋裡,撿了塊圓石洗淨,開始擠壓研磨,直至果肉磨成一鍋白漿。
竹竿上晾著幾件衣裳。子釋站起身,順手就把長生一件單衫扯下來,蒙在鍋上。
“哎,你幹嘛?那是我的……”
“知道是你的……你的最薄,正好合用,多榮幸啊。”
將另一口空鍋擺到旁邊。雙手端著那鍋白漿,試試份量,又放下:“太沉。還是你來吧。注意扣住邊兒,別讓布滑下去,晃動要均勻,讓粉漿慢慢濾出來……”一邊解說一邊比劃,心想:“憑他手上功夫,幹這技術活兒倒正好。”
濾完一遍,添點兒水濾第二遍。最後渣滓倒掉不要,漿汁沉澱半天之後,撇去面上清水,得了小半鍋溼粉。
“把開水倒進來。記著,細水長流……”長生聽從吩咐,滾開的沸水徐徐注入。子釋拿勺順著一個方向輕輕攪動,不一會兒,白色溼粉隨著他的動作漸漸變得透明粘稠。
“這個……不是漿糊麼?”奇妙是很奇妙,不過,跟打牙祭有啥關係?
“一會兒你就知道。”說著,讓他把那鍋漿糊端到涼快地兒晾著。順口問:“你生辰什麼時候?”
“三月初三。”
“上巳修禊日?這麼好的日子,真難得。”
三月初三上巳節,民間會男女,求子嗣,文人修禊事,祈吉祥。
子釋笑道:“怪不得你的名字是“長生”二字。真是應時應景有福氣的好名字。”
“是我娘起的。”若不是子釋這樣提起,長生自己差不多都忘了母親賜予的小名還有那般悠遠的來歷。被他說得心裡暖洋洋的,於是問:“你呢?”
“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那不正是符定和自己帶兵圍攻彤城的時候?如此說來,城破之日,他過完十六歲生辰只有十天……
子釋看他楞著,面有得色:“耳熟吧?想不起來?告訴你,是佛誕日啊。”
長生回過神:“原來是佛誕日……”
多麼荒唐多麼刺痛人心的巧合。
“唉,聽說原本我該叫“子逸”,就因為生在這一天,硬改了叫“子釋”。你說“子逸”多好,又好聽又好看,透著說不盡的風流倜儻瀟灑多情……“子釋”,硬梆梆老氣橫秋……”
李免的“免”字,兼有逃逸釋放之意。因為生在佛誕日,李彥成給兒子取字,自然用了和佛家有關的“釋”字,也是順應天時的意思。
瞧著他故作懊喪的模樣,彷彿一下子小了好幾歲。長生覺得一顆心熬得跟旁邊那鍋漿糊沒什麼兩樣。把他拉過來圈在懷裡:““子釋”有什麼不好?你還嫌自己不夠風流倜儻瀟灑多情?嗯?正該用這個名字壓一壓……”順便把人往懷裡壓了一壓。
子釋隨著他的動作往後靠,兩人趁勢滑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