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長生路過官道上一處峽谷,遠遠看見三方人馬正在峽口對峙,於是潛進樹叢躲著。聽了一會兒,愣在當場。原來這三方人馬,一方是送糧的隊伍,隸屬青州駐軍。另兩方一是溥陽守軍,一是溥陰守軍,同時得到糧食入境的訊息,都跑到這峽口來攔截,不想恰好迎頭撞上。
截糧的互相看看,人數差不多,打起來兩敗俱傷。送糧的最大,為首將領笑道:“你們出個價吧,誰的價高誰把糧食拉走。”——拿錢賄賂送糧官兵,已是軍中慣例。
不等他們商量出結果,長生悄悄撤離現場,暗自搖頭嘆息:這才幾年工夫?單純、勇敢、忠心、團結的西戎將士居然墮落成這樣。父王半生勵精圖治,帶出一支鐵血悍勇之軍,為何功業將成之際,人心遽然腐化?不由自主想:若是他在此,會怎麼說?
九月初三,西戎二王子符生歸來。
符楊聽得禁戍營侍衛驚喜交加的稟報,一時不敢置信。直到望見宮門口那個滿身塵土,英挺俊秀的少年,才打著顫站起來:“生兒……”
三個兒子中,他一向喜歡老二。老大狠勇有餘,不夠聰明;老三私心太重,不夠厚道。西戎部落的傳統,男孩子從小就放出去到處野,符定和符留對父親尊重敬佩,卻並不十分親近。在符楊的記憶裡,只有老二,每逢自己去錦妃帳中,小人兒就會撲上來,趴在膝頭纏著父親問這問那,讓西戎王享受到難得的天倫之樂。
後來三兄弟慢慢長大,符生越來越安靜,再沒有小時候活潑伶俐的樣子。錦妃死後,他愈發沉默寡言。只跟在父王身邊,默默的,漂亮利落的完成派給他的任務。符楊心知肚明,錦妃早逝,多半由於心病。雖然她什麼都不說,自己終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了錦妃身份的緣故,他一早就想清楚,老二不可能繼承大業。看到他這樣聰明能幹,不聲不響,心中難免愧疚,言辭間不自覺有些偏向。落在旁人眼裡,竟成了狠下毒手的根由。
原本讓老二跟著老大去南方,既想試試老二的心意,也想試試老大的肚量。若二人這一趟走得好,說不定,不止老二有了一條退路,老大還能多一條臂膀。——讓他沒想到的是,事情竟發展出一個最壞的結果。
符楊處事從來果斷,不耐煩做兒女情長姿態。正當用人之際,壓下心中憤懣,訓了老大一頓,把當初留下來跟隨老二的百戶翼單祁狠狠斥責一番,就此作罷。
只不過偶爾一個人待著,想起生命中少有的溫情時刻,才意識到原來都是那母子倆留給自己的。當時不覺怎樣,失去之後,靜夜闌珊之時,拿出來回味,方覺今生再難得。這時乍見二兒子死而復生,真真切切站在面前,不由激動萬分,喜出望外。
長生望著父親,眼眶很自然的就紅了。
父王的心意,長生揣測過無數次。他甚至曾經一遍遍回想母親臨終前的種種情狀。在和李子釋糾纏了這麼久之後,他忽然透徹的明白了母親當日的痛楚和苦心。為什麼母親在開戰後突然一病不起;為什麼她要給自己講那麼多錦夏往事;為什麼她只把那些往事當作故事來講;為什麼她反反覆覆告誡自己要聽從父王教誨……當他面對子釋心中煎熬的時候,全部都懂了。
對於面前這個給了自己生命和迴護的男人,不是沒有怨恨。可惜這怨恨來得太遲,心裡已經裝不下了。也不是沒有猜忌。但是這猜忌磨得太淺,心裡已經不在乎了。
他是父親,我是兒子,如此而已。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王!生兒不孝。生兒……回來了……”
做父親的上前扶住兒子。兩個人真情流露,都溼了眼睛。
符楊很快穩住情緒,問道:“你既安然無恙,為何今日才回來?”
長生垂著頭,彷彿猶豫不決。
符楊坐下來,等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