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公子——”
“嗯,咱倆算是鄰居,我打彤城來的。”那串青瓜片被他單獨放在空盤子裡,端起來對魯長庚道,“冒昧把你請來,是因為我看這切片的刀法有點眼熟——跟從前“醉鄉深處”一位葛師傅的手藝不相上下。開始我以為切的是“魚鱗刀”,仔細看看又不像……”
魯長庚驚喜交加:“公子果然是行家。彤城“醉鄉深處”的葛思才,人稱葛三刀,是我同門師兄。他跟我都練魚鱗刀、槐葉刀、金針刀、蓑衣刀,就剖片來說,葛師兄喜用魚鱗,我比較偏愛槐葉。”
“原來如此。”子釋點頭,“江南菜刀工以魚鱗、槐葉二法剖片,金針法切絲,蓑衣法拉花。魚鱗刀似連實斷,槐葉刀斷中帶連——不管哪一種,剖片的入門規矩,都要求一根中號青瓜至少切出八百個片兒……”傅楚卿在一邊想:這不跟暗器功夫一樣麼?魯長庚後廚幹了好幾年,早知道有這本事,不如叫他練一門暗器調到前邊跑堂呢……
魯長庚聽了子釋的話,腰也直了,臉也紅了,眼也亮了,聲也大了:“公子不但是行家,還是裡手哇!難得,難得!”
江南菜風味清淡,工序繁瑣,講究極多,而西京又是本地人和北方人佔了主流,費力不討好,所以沒什麼市場。魯師傅刀工精湛,也就是做到改刀大工而已。一根青瓜切八百片還是四百片,一般人瞧不出來,也不在乎。但是他對自己的手藝深感驕傲自豪,即使無人喝彩,也絲毫不曾馬虎,一個人寂寞而又自得的擺弄著。如今終於來了一位懂行識貨的,心中那份喜悅激動,平生也就出師娶親、逃進蜀州幾件幸事堪可一比。
子釋笑道:“我只會吃,又不會弄,哪裡能叫裡手。”
“會吃就好!就是要會吃!”魯長庚搓著手,“要不——公子嚐嚐小人手藝?”
“今天已經飽了,改日吧。”看對方一張臉馬上耷拉下去,子釋轉口,“那就麻煩魯師傅做兩樣出得快不佔地兒的小菜,我先解解饞。”
魯長庚滿面笑容顛著步子出去,不過兩刻鐘,送上來一個盤子,一個盅子。傅楚卿探出腦袋看看:盤子裡是些涼拌青瓜片,擺成扇形,抽縫疊角無不絲縷清晰,層層鋪排出的花紋就像畫上去似的;盅子裡清亮亮半碗湯,浮著一大朵白菊花,千重素瓣攢心盛放,竟瞧不出拿什麼做的。
子釋讚歎道:“這“憐芳草”和“賞秋白”同時出來,可見用刀用到爐火純青了。” 知道傅楚卿不明白,側頭解釋:“古人有詞雲“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把青瓜以各種刀法搭配切片,擺作羅裙扇面,故名“憐芳草”。至於“賞秋白”,名字就不必說了,清高湯裡那朵菊花,其實是拿蒸豆腐切出來的。”
傅大人受寵若驚,連連點頭。點了幾下,才看到人家早把臉轉過去了,正一副惺惺相惜的表情等著做菜之人的首肯。
魯長庚卻只說了一句:“公子請嚐嚐看。”神態語氣充滿期待和自信。
子釋先夾了一筷子青瓜送進嘴裡。嚥下去,不忙說話,又喝了一口湯。微眯著眼回味片刻,才慢慢道:“汁勾得不薄不厚,湯吊得不濁不腥——有這麼一位高手在這西京城裡,我竟然今天才知道。魯師傅,我要是隔三岔五的來,就吃個青瓜白菜豆腐,又麻煩又賣不起價,你家掌櫃會不會有意見啊?”
“他敢!”傅楚卿總算等到自己出場亮相的機會了,“把你們顏掌櫃叫來,明天就讓你做掌勺!”
接下來子釋這頭吃著,魯長庚便在一旁相陪。偶爾交談兩句,點到即止。彷彿多年故交,別有一種融洽默契。
最後李大人管魯師傅討了個食盒,把一盅子“賞秋白”打包帶回家當宵夜,直到上車都笑微微的。坐在車裡也沒閒著,隨手翻看從歸元長老處借回來的幾本書。傅楚卿將書從他手裡抽出來,伸直了腿讓他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