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個聽眾大出意料,都呆住了。
倪儉磕磕巴巴道:“你、你不跟殿下幹了?……”
莊令辰瞥他一眼:“這叫什麼話?太子經營天下,我不過換個地方幹而已。”
重新面向子釋:“這件事,我考慮了很久,順京雖有親人朋友,但是……子歸待得並不十分開心。我想,西北廣袤無垠,或許更加適合她。至於我自己,朝廷欲拓展陸上邊貿,涼州已成西域各國與中土交通要地,日見繁榮,卻也事務棘手,人事複雜。出任涼州宣撫,比起留在臺閣中樞,似乎另有一番樂趣。”
子釋思量片刻,問:“你這個打算,子歸知不知道?”
“我曾經跟她提過,她沒有反對。”——不反對,那就是同意了。
“你家殿下怎麼說?”
“殿下說,若真能娶到謝子歸,就放我出京,把整個西北交給我。”
退一步海闊天空。沒想到,秘書郎大人肯以放棄相位來成全愛情。這份誠意和決心是夠了,這份智慧和魄力也令人服氣。
黃昏時候,子歸親自捧著藥盅給子釋送過來。進得暖閣,就在門邊站住,喚一聲:“大哥。”
子釋放下書和筆,微微一笑:“子歸。”
李文李章悄無聲息退出去。
兄妹兩個對視片刻,子釋輕聲道:“今天……”轉口,“子歸,你……當真想好了?”
妹妹微不可察的點點頭:“嗯。”有些臉紅,聲音小小的,“大哥,每次跟他在一起,我總是……很容易哭,也很容易笑。只要是他說幫我做的事,就什麼也不用管。”略帶羞澀的笑笑,“大哥,我好像……變懶了……”
過一會兒,卻又紅了眼眶:“他說……帶我去爹爹當年戍守的地方,我……”
“你心裡其實很想去是不是?”
“大哥……”
子釋露出溫和的笑容:“等正月裡,你生辰的日子,叫他來吃飯吧。”
結果,當天一整晚,都在跟長生叨叨:“哼,就知道沒好事,這隻老狐狸……竟敢把我如花似玉的妹妹拐到天邊去……”
長生心道:“我平白丟了一個操練純熟的預備宰相,這筆賬,又找誰去算?……”
永乾八年,新春。
儘管朝廷府衙要出正月才正式開工,太子府卻幾乎朝朝車馬塞道,日日賓客盈門。長生的交際應酬在這個新年呈幾何級數增長。皇帝病情拖了年半有餘,喪子之痛加上心情抑鬱,早年長期征戰留下的舊傷隱疾紛紛跟著顯形,漸漸有了苟延殘喘之相。
太醫院尚醫監蔣青池大人已經明著向太子殿下表示過了。蔣太醫主理皇帝醫藥,甚是忠心敬業。雖不敢妄自揣測皇家事務,天天守著病中的皇帝,這病源病根多少心中有數。自從靖北王歸來,日夜提心吊膽,生怕千歲爺在萬歲爺的飲食藥物裡動點手腳,自己身為尚醫監,就是等著陪葬的命。這麼一年多拖下來,竟然相安無事,原本對太子殿下頗有點腹誹,慢慢也心平氣和了。何況皇帝一發脾氣就給太子扣帽子,連帶把太醫也打翻,難免叫人心寒。到得後來,蔣太醫反而人前人後宣揚太子仁孝之德,堪稱不遺餘力。
知道父親的日子不多了,應酬再忙,長生每天不論早晚,總要進宮問安探望。他這份孝心,自己或者並不以為有假,承受者卻未必肯拿它當真。周圍諸人,有的瞅著真的覺著是假的,有的瞅著假的覺著是真的,端到檯面上,一律亦真亦假無假無真。每一次見完父親,再拜望過皇后皇妃,長生總有一種不知是在看戲還是在演戲的荒誕感。腳下踩著的天階御道又冷又硬,置身其中的宮殿樓臺又大又空。他明白,再如何充實的人生,也終有其虛妄的一面。
這一日從宮中回來,吏部尚書副手早在前廳侯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