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三大碗“糨糊”下肚，躁動不安的胃才終於安分了下來，感激的微笑給了看守。而那個在他進食伊始，就開始自報家門的趙大剛，就不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了，沒有那個必要，更是因沒那個勇氣。

……

與趙大剛大眼瞪小眼對視片刻之後，章懷雨主動停止了這種無聊的舉動，跟一個對自己有敵意的人對視，不啻於一種精神上的酷刑，與其加重心裡的惶恐不安，還不如閉上眼睛養神來得更實在。

三大碗稠粥治好了餓病，卻難治內心裡的恐慌。

閉目不到一會，他就自動張開了眼，心裡的恐慌，就像開了鍋的粥一樣，不停地在上下翻騰，攪得他的心根本就平靜不下來。

恐慌源自於趙大剛的身份，趙大剛自稱是軍統。

喝粥的當口，他還可以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裝糊塗來欺騙自己，以壓制住內心裡的恐慌，暫且逃避現實。

有些事，人越是想躲，越是躲不過去。

趙大剛居高臨下的態度，章懷雨可以對其置之不理，卻不能對軍統二字裝糊塗，強作鎮靜的背後，掩飾不了恐懼帶來的戰慄。普通老百姓或許並不知道軍統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章懷雨卻不能不知道，身為衛戍司令部的上尉譯電員，想不知道都難，甚至是耳熟能詳，這要歸功於他那些在閒暇之餘熱衷於磨牙放屁的同事。

在同事的描述中，軍統這個組織，活躍於正常世界之外一個被稱作“秘密”的世界裡，自其存在於這個世上以來的種種所作所為，總是伴隨著陰謀與血腥。暗殺、綁架、破壞這些在正常世界裡只會被稱之非法的刑事案件，軍統都能“合法”地去做，不但可以做，還是在遊離於現實的遊戲規則之外在做。

他還知道，無論是何人，落在軍統的手裡，不死都要脫層皮。他更知道，無論什麼人，被軍統關照上，小事也會變成大事——軍統只對兩類人感興趣：*地下黨員和日偽間諜。

很顯然，他現在是軍統關照的“物件”，不管是因何事，想要自我安慰，不去害怕，卻無法抗拒來自骨子裡深處的恐懼感，足以讓他渾身戰慄。

軍統的人向他開槍了，軍統的人把他關進大牢了，軍統的人將要審訊他了。

而要來審訊他的人，他可以肯定不是眼前的趙大剛，而是另外一個人。

在那人到來之前，他只能在彷徨中等待著。

……

天剛擦黑，一個身著灰色夏季西服、眼睛小而有神的壯年男子走進了牢房，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森冷氣息，讓章懷雨頓時感覺到了壓力，心跳速度陡然間加快了不少。

小眼睛男子身上帶著一種威勢，挺得筆直的胸膛，表明此人曾經有過行伍生活，那種軍人特有的剛毅、簡練就像一個深深的烙印留在了他的身上。

小眼睛男子沒有趙大剛那種刻意寫在臉上的敵意，顯得十分淡定，漫不經心的神態中，卻難掩他眼裡時而閃爍而過的精光，所透露出來的精明。

隨著小眼睛男人逐漸靠近，趙大剛的神情緊張了起來，謙卑的恭謹中透出另一種態度，那種只有在崇拜一個人時，才會有的神情。

“嚴長官好！”趙大剛倉促地敬了一個軍禮，雖然他努力地想讓自己顯得正常一點、自然一點，手臂卻僵硬得如打了石膏，顯得既不正常也不自然了。

“免了，”說話很客氣，聲音卻沒絲毫熱度，小眼睛男人很有禮貌地回敬了一個軍禮，“辛苦了！”

一句普通問候語，竟引得趙大剛語無倫次，手足無措，只是激動地反覆揉搓著手掌。

第一章　身陷囹圄（5）

“你去值班室候著，晚點，我來找你！”給人下達命令時，小眼睛男人的語聲很冷，冷得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