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頭臉,傳出的話音嗚哩嗚嚕的,“您擔待些,馬上就到咯。”
“一刻鐘前就這麼說,這大冷天兒的,姑奶奶我要是得了風寒,劉公子怪罪下來,你們可仔細著小命!”不同於北地女子的粗獷,轎子裡的女音綿軟,便是嗔怒,都帶著股鉤人的勁兒。
“小的哪敢騙您哪,這次是真真的,拐過這鹿兒巷,就回坊子咧。”
小鎮子的格局多是雜亂,七拐八彎的巷子不少,若能從上俯瞰,便如條條長蛇幽深盤行著,縱橫交錯,雞犬相聞。要不是熟路的內鄉人,像這種風沙迷眼的惡劣天兒,非得鬼打牆不可。
不一會兒,鹿兒巷打個轉,出來就聽見了人聲鼎沸。
那是一座三層小樓,就著苟延殘喘了一路的風燈,正正看清楚上頭那鑲金底兒的大紅匾額,三個大字鐵畫銀鉤,在這荒僻之地也算氣派,偏生怎麼瞧都透著一股子下作氣兒。
——教坊司。
厚毛簾子被一把掀開,露出轎中女子明豔豔的面龐,“嬤嬤,嬤嬤,女兒回來了,快來扶一把!”
“要死了,你這小蹄子,可三天沒見著影兒了。”樓門一開,濃妝豔抹的婦人快步迎了出來。這嬤嬤年紀不小,豐乳肥臀,一身亮眼的玫紅牡丹襖,嗓門兒奇大,說話又急又快。
“瞧您說的,劉公子不讓走,我又哪敢提回來的事兒。”少女換上張諂媚臉兒,挽著她的胳膊,嬌嗔道:“女兒在外頭可是吃不下睡不著的,就想著嬤嬤了!這趁夜緊趕慢趕的回來,反倒換來您一頓數落。”
“鬧了半天,還成我的不是了?”嬤嬤一瞪眼,作勢掐她臉蛋兒,“我看你不是睡不著,是劉公子壓根兒不讓你睡呢。”
“哎呀,女兒不依……”
這一少女一婦人,互相調笑著,親親熱熱進了小樓。
外面的寒冷昏黑立時被溫暖和光亮所取代,金碧輝煌的一堵牆將裡外分割成兩個全然對立的世界,一邊蕭蕭瑟瑟關門閉戶,一邊鶯鶯燕燕袒胸露懷。酒香、肉香、胭脂香,大大嗅上一口,讓人從頭到腳都熨帖起來。
“嘖嘖,這大廳裡頭的男人們,就是懷裡摟著一個的,都忍不住往這邊兒瞧呢。”嬤嬤舒坦地籲出口氣,接過小丫頭奉上來的熱茶,也不喝,只端著朝少女猛瞧,燈光底下,俏臉飛霞,杏眸善睞,明豔逼人的緊!“難怪把劉公子的魂兒都勾走了,別說這窮哈哈的北地了,就是京師,就是蘇杭,咱們蘭鶯兒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哪有您說的那麼誇張,”蘭鶯捂嘴輕笑,眉眼間掩不住的得意,“不過他倒是說過,等幾日派人來接我呢。”
“呦!這可是大喜了!”嬤嬤一拍大腿,“我就說麼,劉公子就是那孫猴兒,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兒去!天上掉下的金龜婿你可得抓牢了,我琢磨著,這是要帶你回本家呢。”
“大喜什麼呀,回了本家又怎麼樣,左不過沒名沒分的。若我還是當年的……”
“得了!”
沒等她說完,嬤嬤便沒好氣兒地打斷了,顯然這等子老調重彈聽了不知多少次,“當年當年,見天兒的想當年,咱們坊子裡哪個當年不是官家小姐,今兒個還不都是伺候人的命。”許是覺得這話過了些,她笑著一戳蘭鶯腦門兒,光潔白淨的額頭,頓時戳出個紅印子來,“早知道你是個心氣兒高的,你那死鬼老爹墳頭都荒了吧,這麼多年了,還看不開?”
蘭鶯只低著頭,沒吱聲。
嬤嬤又是一聲笑,靠在憑欄上慢悠悠喝了口茶,“你還別不服氣,這人哪,最怕就是太瞧得起自個兒。要說金貴,上頭那個金貴不金貴?”
她翹著蘭花指,朝二樓努了努嘴。
蘭鶯下意識抬頭,嚮往地看了眼。
“金貴又怎麼樣?想當年她們家的風光我是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