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確實是一個很敏感的年齡,就像是小晨,有時候懂事得讓人心疼,她真的好怕那個孩子也是那樣。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的期望會在一瞬間坍塌?為什麼她這麼沒用,過了這麼久還找不到兒子?如果再早一點,如果孩子還很小,如果他還什麼也不懂,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站在他面前,對他說:兒子,我是你媽咪……
時間真的是最可怕、最無情的東西,過了這麼多年,她的傷口沒有癒合,反而愈加嚴重,這一次,已經傷到心神俱損。
黑暗裡,燃燒著的無盡希冀和夢想,惶恐和疑惑,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遠的,近的,過去的,未來的,她搜尋的一切,幻想的一切,每一個重逢的情景,每一份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全都沒用了。
那些刻骨銘心的、難以割捨的東西,在她以後的人生中,還該怎麼存在?
走廊拐角,席海棠蹲在地上,默默流淚,有一種痛,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 ◎ ◎
“秦浩……難為你了……”顧惜爵語氣沉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修長手指骨節泛白。
“少來!”秦浩氣急敗壞,奮力拍掉他的手,“顧惜爵,我要跟你絕交!”
該死,他覺得自己是助紂為虐!
“秦浩……”
“三分鐘!絕交三分鐘!!!”
憤怒與無奈交錯著的咆哮,將他們的記憶帶回到那段遙遠的青蔥歲月。
那一年,秦浩十六歲,母親永遠地離開他。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死亡是一件好事,因為只有那樣,他可憐的母親才能夠真正得到解脫,不必每天強顏歡笑面對虛偽的人際,不必每天在忍受丈夫遊走花叢的行徑,當死亡可以結束一切,未嘗不是另一種幸福。
葬禮盛大得令他厭惡,秦氏女主人的頭銜,即便是入了土,也不得安寧。
他站在父親身旁,看著那些前來祭奠的人們,虛偽的眼淚,客套的安慰,卑躬屈膝的動作卻都是衝著秦氏背後的利益,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地來悼念。
直到顧惜爵的出現——
那時的他,也只是弱冠少年,可在場的人沒有人敢輕視他的存在,靜默地往那一站,眼睛裡徹骨冰寒。
黑色的手工西服,沒有一絲褶皺,胸口彆著一朵純白的菊花,手裡亦握著一支。
他對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標準的九十度,久久的六十秒。然後他將手裡的菊花放在墓碑上面,動作輕柔,柔到近似帶著繾綣。
然後,他走向他,將別在胸口的那朵潔白給了他,放在最貼近心臟的位置。薄唇湊近他的耳畔,輕輕地說了一句……
那一剎那,秦浩腦袋裡閃過兩個字——震撼!
整個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因為同一種痛苦,他們的母親死於同一天。
無法用語言去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那不僅僅是驚訝,不僅僅是感動,那是一種在青春年少時他們還無法強大到堅不可摧的時代裡,沉沉的同病相憐。
從那以後,他們之間的感情比友情更深刻,比親情更刻骨。好似菊花約。
◎ ◎ ◎
顧惜爵上了24樓,遠遠地就看見走廊拐角處那道纖細的身影,心,在一瞬間揪緊了。可是,他還能怎麼樣,什麼也做不了啊……
緩緩地,走近,將她從地上扶起,輕輕抱住……
她的手好涼,涼得嚇人。
“海棠,司機來了,走吧。”他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心底卻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她抬起眸,一言不發,僵硬地點了點頭。
無聲地,她走進房間,將沉睡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