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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晨謹慎,先看了看中盤投子的兩位,這兩人輸得早,見勢頭不妙便棄之,看不出太多東西,難說有無後手,他便避了過去;倒是後兩位,缺陷明顯,似乎更為有利,他猶豫片刻後,從當中點了一位。

孟婉之親自取來黑布,替晁晨矇眼,確定見不得光才退回來。兩人在桌前對坐,沒被選中的另一少年,便跪坐在晁晨身側,替他擺子。

公羊月正喝著茶,聽見落子聲,心頭冷不丁冒出個想法,猛地抬頭看向那依舊坐如春風的晏垂虹,手中茶湯漾了兩滴,飛濺虎口。晏垂虹展開五指,無聲招搖,那含笑的目光已經代替嘴巴,道出了答案。

頭一次,公羊月覺得如坐針氈。

約莫四十手後,晁晨冷汗直下,甚至矇眼的黑布邊角,也浸出了紋漬。這會子,換公羊月不敢開口,生怕驚擾了他記棋。

只有晏垂虹隨口小聲道:「看人,不能僅用眼睛。」

「家主,你在說什麼?」晏弈摸不著頭腦,看了眼自家夫人,後者也是無聲搖頭,再觀棋盤局勢,還以為老爺子玩陰的,在報剛才公羊月擾人之仇,頓時心頭痛快不已。孟婉之在旁,看丈夫有些得意忘形,便拽了袖子一把,將他那喜色瞪了回去。

晏垂虹毫無架子,提起茶壺,親自給公羊月添了一杯:「因為人,是會變的。」

受了提點的侍棋少年,只要虛心接受,即便棋力不會突飛猛進,也不會再在同一處失手太多。明眼下棋,晁晨固然能輕鬆再勝,但盲眼之下——

他會慌。

當發現對手補上了曾經的缺漏,甚至痛則思變,大刀闊斧改換棋路,作為挑戰者的他最怕晏家人藏著殺手鐧,越是擔憂,越是不安,越不安,就越劣勢。

公羊月看向晁晨持子的手,發現不知何時,竟微微抖動起來。他不禁想起昨日晁晨在竹樓裡說的故事,對於一個十四歲才學棋的少年,廢寢忘食固然表明了他心志堅韌,一門心思永不回頭,但也側面顯示,他的好強。

花幾年而勝十幾年之功,那種野心,好強和一往無前一旦落空,便會是致命的打擊。

勝負之爭,往往不是輸給對手,而是輸給自己。

棋子「叮咚——」落下,晁晨摘下黑布,拱手認輸,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稀里糊塗就輸了。

「高明。」公羊月憋出兩個字。

晏垂虹輕叩桌面,令他看著自己,將方才的話一字一句重述一遍:「年輕人,你可聽懂我的話——人,是會變的。」

人是會變的,邪心墮魔道,浪子可回頭。

凡事不過一念間。

「人生就如下棋。」

公羊月先是低笑,而後朗聲大笑,隨後起身,對著晏垂虹鄭重抱拳:「晏家主,在下受教!」這突來的動作,把晏弈和晁晨都嚇了一跳,前者是猜忌他搞鬼,後者卻是單純震撼,畢竟能讓這傢伙低頭的人,當世已不多,便是帝師閣閣主,他都未必放在眼裡。

晏垂虹推開小几,招呼孟婉之備飯,自己竟是要下地走動。晏弈看直了眼,等回過頭來,人已經走出房門,他又是拿冬衣,又是提手爐,匆匆忙忙扔下屋子裡兩人,趕了上去,卻在門檻前呆住。

陽光下,病中無血色的老人重振精神,兩手拿環,揮動拳腳,一口氣練了好幾個把式。

「這樣子,今兒得給公公加兩道菜。」孟婉之也隨之一道喜笑顏開。

晏弈臉色緩了許多,便是晁晨和公羊月打身邊過,也沒了針鋒相對,只是為過去的面子,仍有些冷硬:「兩位一同吃吧。」

一勝一負,晁晨心中懊喪,沒什麼胃口,飯菜幾乎沒動,倒是公羊月興致好,當著他的面吃了兩大碗,還很看得開。

小一陣午睡後,未正,第三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