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晨身子一僵,扶著燈架不知該走該留。
聲不小,那些個手藝人連帶崔嘆鳳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幾雙眼睛來回覷看,雙鯉猛然反應過來,急忙解釋:「晁哥哥,你別往心裡去,我……我以前跟老月都這麼胡說八道,我沒別的意思,哎呀,好了好了,今天到此為止。」
說著,她把桌子上的東西往布包裡收,手腳不協,摔得滿地都是,又漲紅臉追著撿。
「你說這丫頭賊不賊,贏了就走,真會見好就收,」崔嘆鳳在晁晨肩上拍了一把,「你就別擔心,能傷到公羊月的人,還不多。」
晁晨雙手握拳,又鬆開,硬氣道:「我才沒擔心他。」
方才還喧譁吵鬧的鋪子,隨人走人散迅速沉寂下來,晁晨挪開鋪門前的一塊木板,倚在缺口旁,盯著黢黑的街道和屋簷下飄搖的竹篾燈籠發呆。
石老僕端著熱水木盆走來,擰乾抹布,依次擦拭小几和馬扎。
晁晨回頭,興致缺缺,渾身有些不自在。
「公羊公子令我備了些香燭紙錢,該是出城往西掃墓去咯,他功夫那麼高,保不準還能把鬼劍給擒回來。」石老僕將馬扎壘在一塊。
默了一晌,晁晨問:「遠麼?」
「不遠,不及五里。」
公羊遲就死在綿竹,即便沒有屍首,也該立有衣冠冢,作為後嗣,公羊月前去祭拜也是人之常情。看魏展眉的意思,他從前不入綿竹,不過劍谷,而今既然有這個機會,也想薄酒一杯,聊以慰籍,畢竟他們不會在這裡待至清明。
晁晨頷首,不甚唏噓,「老伯,您方才說擒回來,可也相信是人為?」
「我只是不信所謂的冤魂作祟。」老僕人搖頭,「仔細想來,若勾結秦軍開城譁變真乃公羊老前輩所為,他有何冤?若非他所為,則只能是秦軍以其與張育的交情設計,可凡事不能一拍腦袋想當然,那張育是什麼人?號令萬軍的蜀王。公羊遲又是什麼人?劍谷僅次於喻靈子的劍客!哪這麼容易被擺弄?」
這麼一說,晁晨也覺得迷霧重重。
換作他是公羊遲,若有人借自己的名義算計好友,不該自戕於綿竹城上,依傍那身武功,往中軍帳刺殺鄧羌不是更好?暫且隱忍,為張育報仇不是更好?
「老人家,您說得對。」
哪知石老僕把抹布扔進水盆中,抬起眼皮,悻悻道:「對有什麼用,你以為真相有多重要?我能想到,劍谷那些個老神仙難道還不如我,自是有用意。何況,他人生死,與己何干?張育死後,綿竹歸秦,誰敢對秦軍有怨言,也就只能對死去的人撒氣,不然為何苻秦分崩離析後,公羊老前輩卻連個墳塋都沒有。」
晁晨一怔,喃喃自語道:「不是公羊遲,那西城的是誰?」
「是夏侯真。晁先生你不知道嗎?六年前,人就死在綿竹,算算日子也就這幾天吧。」石老僕收拾完畢,端著盆踽踽離開。
夜風吹面寒,晁晨抱著手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不欲再等,轉身搬回那塊放在一旁的木板,往門上裝。這會子,斜街對頭的磚牆上,閃過一前一後兩道影子,犬吠聲消後,依稀是季慈的呼喊。
晁晨立即放下東西,探頭去看,發現季慈和周碧海,正往西面去。
不知為何,他心中如擂鼓,很是不安,回頭叫來老僕交代兩句,隨後從縫隙裡擠出去,拿著匕首跟上,雖然他心中並不承認是擔心公羊月,而只藉口對自己說,是怕他回城時與方婧撞上,再生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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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了大約兩三里,不僅沒碰上返程的公羊月,連周碧海和季慈也丟了蹤跡。晁晨心裡七上八下始終不踏實,按老僕人的話,公羊月不到未時離開,綿竹是個小城,憑他的腳力來回至多一個時辰,但眼下已近酉時,足有兩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