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淨東的背影像是一隻煮熟的蝦,兩肩內扣,肩膀下沉。頂著一頭糟亂的頭髮,兩條長腿如同煮得過軟的麵條,各有各的想法在行動,但總歸是搖晃著向前走去了。
崔柯站在原地,擰著眉頭看著郭淨東越走越遠。對方的拒絕十分堅定,再湊上去跟人說話,就太令人討厭了。
“崔柯,泠說得話未必是真的。美人圖最喜歡捉弄人了。”呂三站在崔柯的身旁認真說道。
他一向認同呂翠竹的說法,那些事對崔柯來說毫無意義,只是徒增煩惱。如果呂翠竹無法解決,那麼崔柯也解決不了。倒不如,讓崔柯快活地過完這一生。
崔柯可以做一個普通的見鬼師,而不是揹負重擔的追捕人。
崔柯的視線失去了郭淨東的身影。她轉頭看向呂三,“它說的真不真,我得親自去驗證。而且,現在我沒什麼事,不是嗎?”
“我們可以回流絲鎮。”呂三說,“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這段時間東奔西跑,你也應該累了。”
“如果你能告訴我,阿奶的秘密……”崔柯的眼眸躍動著正午的陽光,像是燃燒的烈火。
呂三不能,首先是他做不到,其次是他不願意。算了,追蹤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總好過跟崔柯鬧僵,呂三想到這裡,便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郭淨東在商場東逛西逛,靠著今天商場裡的免費試吃填飽了肚子。拖延到無可拖延的時刻,他才步履沉重地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這片區域是惠都的邊緣地帶。毫無規劃的建築,佔滿了這條狹長的區域,樓棟與樓棟之間的距離幾乎達到了“親密無間”的程度,它們都在儘可能侵佔更多的土地。
密集的電線胡亂地切割天空,有些低矮的電線甚至會將成年人的頭部與身體直接切割分離。郭淨東低頭彎腰,繞過了這樣一捆電線。
他的雙腳跨過幾道汙水坑,再避開幾堆新鮮出爐的狗屎。郭淨東盯著那幾堆軟硬程度不同的狗屎,想著住在這裡的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去餵養這種毫無用處的生物。
修剪整齊的指甲是郭淨東全身上下最乾淨的地方,這是出自工作需要。那個該死的黑心老闆說,指甲衛生問題一次處以50的罰款。
指甲蓋對上了綠漆掉落的鐵門。他隨手一擰便開啟了防不了盜賊的家門。
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氣味,還傳來嗬嗬嘶嘶的聲音。郭淨東在外待久了,每次回到這裡,都需要幾十秒的時間重新適應。
他佝僂著身體,一隻手提著透明塑膠打包盒帶回來的食物,另一隻手揪住了自己的褲腿,像是在按住自己想要往外走的動作。
甩動蓬亂油膩的頭髮,慢慢地進行呼吸,胸膛微微起伏。眼睛睜開閉上,再睜開閉上。灌入耳道里的嗬嗬嘶嘶的聲音,頻率變高了。
郭淨東捏著塑膠袋,繼續往房子深處走去。
剝落的牆紙,露出發黴的牆體,土粉色的瓷磚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土與泥巴。郭淨東的鞋在上面留下了完整清晰的鞋印,覆蓋了昨天、前天、以前的鞋印。
推開門,狹窄、堆滿了垃圾的房間,散發出強烈的惡臭。房間唯一稱得上是傢俱的物品,是一張殘破的醫用床。
床身的淡藍色的塑膠殼已經脫落,原本明亮的不鏽鋼材質的遍佈鏽跡。軍綠色的被褥上沾滿了不明來源的深淺褐色,被褥中間凸起了長條物體,延伸到床頭,露出一個頭發稀疏的腦袋。
嗬嗬嘶嘶的聲音正是由他發出的。
此刻,他的嘴巴微張,與乾燥的嘴唇相比,唇角卻是過度溼潤了。唇角堆積了一團團的黃綠色濃稠液體。
郭淨東從床頭抽出幾張粗糙的紙巾,擦拭那些令他反胃的液體。他的動作算不上輕柔,甚至有點粗暴,比在快餐店擦桌子時還要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