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而盡。大廳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與喝彩。群臣熱烈的氣氛似乎感染了明睿,她居然提出,“無三不成禮”,要與裴茵連飲三杯。那些豔羨或嫉妒地群僚在一旁鼓譟助興,裴茵自然痛快奉陪。壽宴氣氛達到極致。
我看著滿堂珠玉錦繡,卻無端產生一種烈火烹油,花盛極而不久凋零的感嘆,朦朧朧想到“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觥籌交錯,賓客酒酣耳熱,盡興而歸。回到王府,雖然酒足睏乏,我仍然照例去拜見獨孤。獨孤問起今天壽宴氣氛,我把裴府的奢華與賓主盡歡的情形,一一細數,並詳說母皇難得的恩賜以及明睿罕見的熱絡。
獨孤美好的唇角露出一絲憐憫的笑,嘆道:“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泰極否來,裴茵死期到了。”
我看著獨孤如同萬頃煙波的眸子,恍惚有些出神。我感覺遇見獨孤後,他伸手推開一扇窗子,讓我眼前一亮,把黑白世界變成斑斕地七色。他帶我登上高峰,讓江山如同畫卷一般徐徐展開,這裡只有風在耳邊呼嘯,霧氣在眼前蒸騰,眼界大開,看見了以前不曾見過的奇妙世界,隱隱讓我有凌駕一切的豪情。
我們都猜到了裴家會盛極而衰,卻沒想到來地如此之快,一潰三千里。
裴家祖宗裴善水當年追隨光之女帝打天下的時候,身為光之二將之一,一把亮銀槍威震天下,世人盡知流水四十八式。光之女帝曾經說過:“善水實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也。”所以待之極厚,恩賜世代子孫承襲爵位,厚賞無數,無人能與爭。可惜裴家一代不如一代,傳到裴茵這一代時,除了外貌還繼承先人美麗之姿,其餘實在難以企及。
富不過三代,第三代人早已不知創業之艱難,沒有吃過苦,錦衣玉食,以為富貴是理所當然地事情,就像颳風下雨一樣自然。沒有貧窮的概念,自然也不會有對飢餓痛苦恐慌之感。更可怕地是,養尊處優中,失去了對現實的感知能力,以為世界是圍著自己運轉的。沒有經歷過折磨,便也不會輕易知足。裴家世襲罔替,鐵券丹書在握,富貴無憂,子孫不肖實是情理之中。天剛亮,李文便深一腳淺一腳踏著大雪前來尋我。
揮退下人,李文嘴裡好像吃了黃連一般,苦澀難開,半晌因為寒冷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才開啟:“王爺,裴府這件事情,會不會拔樹連根,更或者挖紅薯一般提苗連根端?”李家與裴家世交,難免會有些慌神,李文畢竟是李家幼女,擔憂全家安全,忙向我問計。
李丞相的長女娶了四哥明楚,幼女李文又與我私下甚好,她都不聞不問,打的自是遍地撒網,總有一網都有所收穫的企圖。
我出神看了一下通紅的炭火,開了一盆血蓮花。
李文把白皙青蔥的玉手放在灼熱的炭火上方,兩隻手慢慢攏在一起,如同潔白的散著清香的花苞。沒有得到我的回答,她苦笑了一下繼續問:“王爺,家母想伸手一救裴府,如何?”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緩緩問道:“李府與裴府相比,如何?”
裴茵取過放在一旁的暗紅色的酒液,狠狠喝了一大口,嘶啞道:“我明白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白玉透明玉頸下面清晰的青筋跳動。
窗子下掛著一隻精美的鳥籠,裡面的雪白鸚鵡因為風雪吹襲,不安地跳動著。
我心裡哀憐感嘆一葉而知秋,這裴家是誰都不能去救的了,只是個巨大的沼澤泥潭,無論誰伸手,只能陪進去更多,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