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著時,也可以看見窗外漫天的星子。
西淮靜靜地看著閃爍璀璨的星辰,也不說話,銀止川捲了他一縷烏黑的長髮,纏在指間玩。
「逐顏。」
「嗯?」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你家裡人的事啊。」
銀止川隨口問著,也沒有上心,只胡亂地脫口而出。
西淮的側容看上去有些汗涔涔的,因為情事剛過的緣故,他蒼白寡淡的容色也帶上了一絲絲緋色。
讓人感覺好像冰冷不近人情的神祗,也終於沾上了人間煙火一樣。
他安靜了一瞬,而後淡聲答:
「沒什麼好說的。父母和姊妹,都已經死了。」
「哦……」
銀止川答:「那和我一樣啊。」
他沒有聽出西淮語氣中的低落,又接著問:「那你想見他們嗎?有沒有做夢夢到。」
「……」
西淮此時卻沉默了,許久後輕輕答:「從前夢到過。後來……就不怎麼夢到了。也不敢夢到。」
總有人做了虧心事,不敢面對夢中造訪的故人。
童年華燈流轉的長夜,滄瀾乾燥明媚的午後,姊姊爹孃的舊時音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了西淮不敢面對的夢魘。
他害怕看到他們恬淡微笑著的臉,他們也許不會責怪他——爹親在臨死前告訴西淮「要忘記。好好活著」,但是這樣越發令他痛苦。
獨活,有時候不是幸運,而是最大的不幸。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夢裡西淮不再身處在那個小院子中,而是身處遠遠的距離之外。
他看著爹親阿孃和姊姊在一起,很開心地在那個小院子中笑著,但是卻不再敢走近。
月朗星稀,蟲鳴窸窣,西淮很安靜地又躺了會兒。
半晌他閉上眼,眼睫很輕微地顫了一下,而後慢慢朝銀止川靠過去。
他像是什麼畏寒得小動物一樣,朝身邊人索取著溫暖:
「親一親我——」
單薄的少年極低聲地說:「銀止川,再親一親我。我有一些冷。」
他的人生天寒地凍,從來沒有旭日升起。但是萬幸有人用自己的深愛和熱忱,給他搭建出一個永不封閉的避風港——
用小小的現世的安穩,抵過所有洶湧而來的難過。
與此同時,不見天日的底獄。
言晉已經被關押數不清多少日子了,從一開始的尚且有人時不時來問審,到現在的完全無人問津,他都感覺自己也許已經被遺忘掉了。
畢竟這樣偌大一個星野之都,這樣深不可知的底獄,有多少犯人都是沒有罪責的「看押待審」,然後一直被關到死的那一天。
——這其實是他們的一種手段。
那些達官貴族,為了除掉自己討厭的人,有時候捉不到把柄,就用這樣的方式誣告一狀,然後讓他們從此活在監獄中。
他的父親……也是這樣被暗算的罷?
言晉漫無目的地想著:只是多麼可笑啊,數十年前他們一家滅門於星野之都;數十年後,唯一僥倖逃脫的他,也將命喪於此。
空氣中泔水的臭味,黏膩的潮濕感,永遠窸窸窣窣的老鼠吱吱聲,一開始言晉還覺得難以忍受,現在已經快習以為常了。
「離一公子,離一公子?……」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獄壁一側高高的天窗上,卻傳來少年的低喚聲。
言晉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仰頭看去,卻見是一個白衣白靴的少年,肩上停著只雪白的鷂鳥,正坐在天窗上,歪頭看著他。
他曾經在一夕臺翻書時見過這少年,但是當初叫過他的名字之後,這少年就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