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著太監衣裳的人焦急推開宮門——
已然坐在烈火中的沉宴漠然抬眼,與他雙目相對,來人驚叫一聲,喚道:「陛下!」
「——臣,救駕來遲!!」
……
崇信三年,五月。
驚華宮大火。
曾經付出了無數物力人力修葺而成的奢華王宮付之一炬,再金碧輝煌的殿宇,終成了一片灰燼。
但是,極其令人詫異,後來者搜撿驚華宮餘燼的時候,卻並沒有找到最後一位盛泱君王沉宴的遺骸。
最後鎏金殿的位置,只有房屋的殘垣,並未能夠尋找出一具完整的屍骨。
有人說,那是因為崇信帝還未死,他曾經的摯友、被驅逐出星野之都的觀星閣少閣主楚淵來救了他;另有人說,是崇信帝無顏死在祖宗上朝的地方,另找一個隱秘的地方自盡了;還有人說,是火太大,燒了數日,屍骨早就被燒成灰燼……
但無論如何,這與數萬因為盛泱而流離失所的百姓並不相關。
他們在那恍如人間地獄的數月裡所思所求的,不過是怎麼活下去。
「喂,年輕人!」
端陽節的那一天,一名村野農夫從自己的村子前往另一個村子趕集。
途徑星野之都的時候,卻在林裡遇到一名白衣人。
他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汙跡,烏黑長髮凌亂地散落在肩頭、身後,還有些許貼在頰上。
農夫見他身形孱弱,卻還背拉著一個極大的重物拖行,從背影看上去便極其吃力。
不由熱心地湊上前去,想問他可需要幫忙。
「年輕人,我這有牛車,你想去何方,我可載你一程。」
農夫微笑說:「活過戰亂可不容易,現下有機緣碰見,都是有緣人!互相幫忙個,可別客氣!……」
他說著,便想去拉扯白衣人的繩,卻手伸在半空,陡然「喝!」了一聲——
「這……」
農夫話語堵在喉間,大吃一驚:這白衣少年拉扯著的,竟是一個巨大的棺木……!
棺槨由梓木雕成,外頭紋著繁複精美的紋理,刻痕還很新,像是才不久被人親手雕刻完成的。
整體呈銀白色。
「你……這……」
農夫看看白衣人,又看看這銀白棺槨,瞠目結舌,一時不知該說「你這是要背著你戰死的親人返回家鄉嗎」,還是說「節哀順變」。
然而無論他說什麼,臉上神情變換幾番,白衣人的面容始終是麻木漠然的,彷彿對世上萬物已經失去了反應。無論外頭再發生什麼,他都已經不再在乎了。
「你……你在流血!!」
稍時,已經頗受到巨大衝擊的農夫再次驚聲,指著西淮喊道。
西淮背著棺槨行出了數十里,沿路拖行,肩背手心懼磨出了血痂。
但是他連一點知覺也沒有。
及至迷夢草發作,咳中帶血,也恍若未覺痛楚。
「待我咽氣……」
眼前一陣陣發黑,最後一瞬朝前栽倒時,他望著急急朝自己奔過來的農夫說:「……將我與這棺槨葬在一起。」
與他同死,便已足夠。
農夫大驚失色,未曾想到自己這一出門隨手打個招呼,就打出了一條人命。
「喂,餵……!」
他試圖搖晃著西淮,卻感知到手心一涼——是西淮昏倒前將一枚金銖鬆開在他手心,大抵是算作埋葬自己與銀止川的報酬。
「你怎麼回事……你不要死啊。」
農夫顫聲,俯下身去側耳聽西淮的心跳,又戰兢兢試圖探西淮的鼻息——
「這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