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與監中術士們神色幾番變換,終究緩緩退去:
「……我等會將情況如實向陛下稟告的!」
稟告,當然得向沉宴稟告。
事發時沉宴正在上朝,被朝中一眾老東西糾纏不休。迫不得已下了容許欽天監進驚華宮「驅邪」的口諭,卻沒想到他們會直奔求瑕臺,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
「膽大妄為!」
聽聞訊息趕來的沉宴,一擊踢翻了倒在紙門前的小案,怒道:「他們這是想藉機敲打朕什麼?!」
小僕們不敢應聲,觀星閣的弟子們都在沉默地收拾著東西,將欽天監的人打翻推亂的屏風桌椅恢復原位。
庭院裡有一圃冥生蘭,都魚希讀伽被踩壞了。蔫嗒嗒的淡紫色花草倒伏在土盆中,幾個少年蹲在一旁,正在努力地將它們重新栽培進土裡。
一隻火紅色的小狐狸縮在籠中,受驚地齜著牙。
只是人們現在都極為忙碌,紛紛走來走去,一時也沒有人來得及撫慰撫慰它。
言晉靜靜地給楚淵清洗了頭髮和臉頰,沉宴想過來幫忙的時候,他看了沉宴一眼,那一眼又黑又靜,充滿著叫人不寒而慄的意味。
……像還沒有長大的狼崽,在隱忍地咬牙記住仇人的樣子。
沉宴心裡微微驚動了一下,蹙起眉頭——
他早知道這個小徒兒不待見自己,但平常他都是極其壓抑的。沒有像而今這般直白露骨地顯露。
但那目光只是一瞬,很快言晉就收起巾帕和木盆,漠然地退出門外去了。
銀止川靠在門框上,看到了這一切,他極輕微地眯了眯眼,問:
「這就是楚淵收的那唯一一個關門徒弟?有人知道他的來歷麼?」
「不知道。」
旁側一個觀星閣的弟子答道:「言師兄是少閣主從外頭撿回來的。撿回來時就帶著面具,誰也沒見過他的模樣。說是毀容了。」
「哦——」
銀止川拉長了聲音,若有所思點點頭。
「他和楚淵很親密啊,」他又說:「楚淵走到哪裡都帶著他嗎?」
「是啊。」
少年答:「當初少閣主破戒,所有人都先懷疑的言師兄……但是那時言師兄才只有十四歲,又在千里之外的思南山,少閣主是獨自來星野之都遭人破身的。這才洗清了嫌疑。」
銀止川點點頭,沒有再發問。
倒是在庭院花樹下閒坐的西淮看著言晉的背影,略微蹙起眉頭,心裡微微一動。
房內,沉宴和楚淵正在沉默相對。
沉宴原想幫他洗洗頭髮,或者做點什麼,但是楚淵什麼也不讓他動。
「對不起。」
良久,沉宴說:「我以為他們是到宮裡做些烏煙瘴氣的法事,沒想到會鬧到你這裡來。」
楚淵搖頭,只淡聲道:「沒關係。」
銀止川曾打趣兒所謂帝王術,就是制衡術。為君王者,就是一個分肉的獅王。
如果分的均勻呢,就風平浪靜,分得不均勻,則腥風血雨。他們永遠都是動用一方勢力,制衡另一方勢力。讓領地裡的每一頭獅子都不至於過於兇猛,威脅到自己,而又不能整治得整個國家死氣沉沉。
沉宴現今就有種自己未能制衡好朝野,從而致使所愛之人被他人欺辱的憤懣感。
「你……你怎麼不等一等。」
沉宴低聲說:「哪怕叫人傳個信……我萬不會叫他們對你做出這樣的事來。」
年輕帝王的眼裡滿是懊惱和疼惜,他想碰一碰楚淵,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只憤怒地揪緊了膝上的螭龍玄袍。
「神女河石像裂沉,或許本就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楚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