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想像我在雲燕見過什麼。」
慕子翎輕輕說,他抬著頭,看夾道兩側的一棵柳樹,淡聲道:「他們,是一群最卑劣愚蠢的氏族。但事實上……我從未真正恨過哪一個雲燕人。」
「因為作惡的,往往不是人,而是信仰。……如果不從源頭上切斷他們的信仰,就算殺死所有的雲燕人又有什麼用?」
「所以你……」
秦繹下意識道——
「對。」
但慕子翎打斷了他,在秦繹的目光中,他微微抬起眼來,輕笑說:「所以我要毀掉的,是雲燕千百年以來召縱陰魂的能力。讓這種罪惡的血脈,再也無法倚靠宗族傳承下去……!」
秦繹可謂微微一震,良久沒有說出話來。
如同帝位代代傳承,列祖列宗們開疆拓土、殫精竭慮,所謀求的也不過多一些能夠留傳子孫,蔭蔽子孫的東西。
哪怕知道那些東西也許沾著鮮血,納藏著骯髒,會給一些人的命運帶來痛苦與折磨,但也依然忍不住裝作沒看見的樣子,鼓不起壯士斷腕的勇氣。
像慕子翎這般,為了削掉一部分的腐肉,就乾脆切掉整個手臂的瘋狂與執念,大概絕世僅有。
他不顧及會不會被同族唾罵,也不顧及會不會被釘在史書上鞭屍萬載。
只是,當初千年之前,那個贈與雲燕一族操縱小鬼能力、好讓他們能夠在亂世之中自保的年輕人,大概如何也沒有料到,雲燕會因此崇尚宗族血脈上千年吧……
「那你會怎麼樣?」
秦繹還是忍不住問。
「我不重要。」
慕子翎說:「這就是我活著的意義。無論做完之後,是什麼結果,我都很快意。」
秦繹良久沒有說話,半晌,才低低道:「孤在想,如果你不是生在雲燕。也許——」
「沒有也許。」
慕子翎說:「我依然會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你們中原人的信仰。」
他有些漠然地說:「『以死報國』、『三跪九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麼?我不會的。」
他的身側就站著一位君王,但慕子翎卻將這話說得沒有絲毫猶豫。
「任何一個國家,倘若不能叫它的臣民安居樂業,那麼這國不要也罷。你們寫在史書中那些忠誠臣子,在我看來都蠢透了。」
「拋家棄子,手刃血親,就為了護衛一個昏庸的君王和腐朽的國?誰叫我跪拜,我會捏碎他的頭顱——」
他就是如此天生反骨,不羈恣意。
這一點,也就是慕子翎和慕懷安的最大不同。
第51章 春花謝時 52 (番外二 光陰 02)
秦繹聽著,有一些微微的怔神。
畢竟自然而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的,他遇見的人裡慕子翎還是第一個。
「這個世界,我來過,這就夠了。」
慕子翎說:「無論後世有無人記得,但我自己明白,我這一世,過得很快意。」
他望著遠處的如霧一般的銀蝶,目光淡泊又冰冷。
好像這是早已想好了的事實,而他也已經接受。
據說,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斷氣時的那一刻,從軀體來看,已然死亡了;第二次,是下葬之時,那一刻起,關乎這個人的身份,地位,名利,都消失不再;第三次,是這世界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死亡。
這一刻,將是真正的死亡。
從此,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這世上曾有這樣一個人。[注1]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秦繹倏然回顧著自己的一生,突然想到,哪怕自己貴為天子,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