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徭役還是太輕了!若真教你們餓得吃不上飯,也沒心思去想這有的沒的了!」
平民們不吭聲。他們直覺這不對,似乎自己過得並沒有官吏說的那麼好,但是他們又沒什麼人去過梁成——
盛泱對邊界的管制是很嚴的,即便是商貿往來,也只有富家大族才有與他國溝通的機會。
普通百姓甚至連梁成是什麼樣,上京是什麼樣也不知道,他國子民過著什麼樣的日子,都是有官吏們形容給他們聽的。
「沒有欽天監,你以為老天會賜雨水給你們嗎?沒有我等秘術師溝通神靈,你以為太陽是自己升起來的嗎?」
官吏道:「不知感恩的東西!來年大災將至,都是對你們忘恩負義的懲罰!」
「……但是。」
面對一臉凶煞的官吏,百姓們想了許久,終於有一人道:「倘若真的什麼都是對的?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們擊鼓?」
如果你沒有任何虧心之處,為何這樣防民於口甚於防川?
眾人們一愣,紛紛反應過來了,將注意力移到最初的盛世鼓上,重新叫嚷道:「擊鼓,我們要擊鼓!!」
官吏被這喧囂的聲音鬧得捂起了耳朵,群情登時越發激憤,推推嚷嚷的人群往前擠去,逼得衙差們竟一時後退。
稍時一名老乞丐趁著空隙,抓住機會鑽到盛世鼓旁邊,猛力擊打起來——
「咚!咚!咚!」的鼓聲在暴雨中振開一漾漾聲波,好像一擊擊都敲打在人的心頭。
「老小兒,下賤的東西!」
官吏罵道,「來人,給我把他拖到衙門裡去!」
老乞丐死命地扒著鼓架,嘶啞喊道:「劉太史,你不得好死——」
「我一家性命都葬送在你手上——!!」
衙差們越發用力,將乞丐的四肢都抬起來,如對待牲畜一般要將他四肢捆在一處,吊著拖到牢裡去。
「再鬧,就與他下場一樣!」
官吏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呵道:「全部手腳打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平民似被震住了,都僵立在原地,甚至個別的,還有些下意識後退。
官吏滿意地笑了,卻正當此時,人群後窸窸窣窣,突然想起了一陣騷動。
官吏蹙起眉頭,定神去看,卻見一人著深青色官袍,腰間別著簡樸的璞玉,看著如一個貧寒士子的模樣。
人群不由自主為他讓出路,雨水順著他清雋冷鬱的面容淌下來。
「你為什麼不讓他擊鼓。」
那人一字一句說。
他看著很年輕,大概不過是二十一二的年紀,但是卻定定地站在人數是他數十倍的衙差官吏面前,一動不動。
「你為什麼不讓他擊鼓?」
年輕人輕輕地,又問了一遍。
「哪兒來的狗屁言官——」
官吏惱羞成怒,在這個手無縛雞的文人面前,他卻感到種說不出來的壓迫力。
「我問你有什麼權利不讓他擊鼓!!——」
然而他話音未落,林昆猛然暴喝,將官吏斥得渾身一顫!
滂沱大雨劈頭蓋臉地淋下來,數不清的雨珠順著脖頸滾進衣領中。
林昆立在晦暗不清的長夜裡,他的面龐猶如冰冷堅硬的寒玉。
「哪兒、哪兒來的酸腐弱雞。」
官吏說,他上下打量著林昆的打扮,怎麼瞧也不像出身顯貴的樣子,不由怒道:「你可知你面前的是欽天監靈臺郎?」
「阻礙欽天監辦事,就是對朝廷的大不敬!——要治重罪的!」
「朝廷?」
林昆卻倏然笑了。他輕聲說:「你們也配代表朝廷?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