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回憶萬千重。
是那年盛夏, 她隨師父入宮, 趁著宮人內侍不注意牽著他去了未央湖摘荷花。湖邊水淺,她與他躲在荷葉的陰蔽中。
荷葉層層疊疊,他們躺在 水面上, 被池水漫過肩膀。
他嚇得握緊她的手:「…等下起身的時候, 萬一被水草纏住…」
她撲哧一笑,斜睨他道:「…這水裡是荷花, 又不是荇草!如何會將你纏住?」
「若是青青荇草,長在水下田田纏綿,仿若一張巨型蛛網,連船都駛不過去,那才嚇人呢。」
孩童時期稚嫩的話語,記憶猶新。
茫茫滄水之下, 荇草一行又一行密密佈開,仿若藤蔓萬千在水下糾纏,如攔路巨網將那漁船舢板遮擋在外。
唯有輕飄飄的竹筏能浮在淺淺的水面。
李承衍腦中清明,王家副將卻不知這荇草厲害,手臂微微一抬,立刻便有深諳水性的小兵跳入河中,朝著鄭三琯奮力游去,卻被水面下層層疊疊的水草纏住腳踝,掙扎兩下之後無力下沉,被漁船上的兵將合力拽出,躺倒在地喘著粗氣。
王家副將冷笑,甩袖露出腕間穿雲弩,搭箭欲/射:「妖女,拿你狗命來!」
荀遠大怒長/槍一晃,前塵舊恨湧入心間,一槍砸在了王家副將的小臂上:「殺了她,就更沒辦法靠近竹筏!你有腦子嗎?」
人人自危,無計可施。明明逃命的竹筏就在眼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鄭三琯一點點漂遠。
好一齣陷阱。
這世間除了她,誰還能設下這樣一出局?
可偏偏李承衍現在,除了昂首赴局,又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從始至終,三琯目光未曾改變,只定定看著李承衍。
李承衍微微垂眸,縱使欺騙自己千遍萬遍,這世間最懂他們的還是彼此。
只一個眼神,他就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什麼。
滄水岸邊,眾人僵持。遠方應景傳來定王炮火聲響,更讓數萬齊軍惴惴不安。
三琯卻微微一笑,輕輕蹲下,抬手解開一葉竹筏。
那竹筏順著水流,頃刻間漂至滄水岸邊。
一葉竹筏,又能有何用?
荀遠尚在愣怔當中,卻見李承衍淡淡一笑,已踩上了竹筏。
「殿下!不可!」荀遠大驚,下意識跟隨他腳步亦上了竹筏,那竹筏卻因承載了兩人重量而如漁船一樣,陷入荇草繩網中。
只能有一人上竹筏。
鄭三琯自始至終,要的都是他一個人。
李承衍輕輕推了荀遠的手臂:「只有我去,她才肯將其餘竹筏也解開,助我們搭成浮橋。」
荀遠仍半信半疑,李承衍淺淺笑:「便是我獨身一人,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將我如何?」
便是要殺他,也得有那個能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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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筏晃晃悠悠,白衣將軍長身玉立。
竹筏飄飄蕩蕩,白衣漁女聘聘婷婷。
兩筏相遇的場景,竟像是懷春的少年和少女在月下私會。
自兩人反目以來,李承衍已很久未曾見過三琯如此的眼神,專注中摻雜了些許慈悲。
他的語氣中亦增添了些許溫柔:「…三琯是想,親手殺了我嗎?」
她眼中淚光閃爍,鬢角白色的馬蹄蓮微 微晃動,恍惚間竟有種她在為他守孝的錯覺。
「三琯打算,如何殺我呢?」李承衍嘆息,「你武功不如我,你力氣不如我,論謀略論狠毒,更是不及我十分之一。」
三琯輕輕搖頭:「你說得對。可你害我師父,害死東方爹爹,害死四要…不手刃你替師父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