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徹給他搭手,把程湘婷送進臥室。程銳這才看清楚,她頭髮凌亂,臉色發白,雙眼佈滿了血絲。他幫她蓋上被子,想說對不起,卻發不出聲音。
程湘婷哭著說:“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你是想嚇死我嗎,你都……”
程銳坐在床邊,一言不發,聽她斷斷續續地說。
姜徹在客廳裡,聽不清母子倆說什麼,又不敢走。見聲音小了就鬆口氣,靠著沙發打起盹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推醒了,看見程銳紅著眼睛站在面前,跟個兔子似的。
“睡了?”
程銳點頭。
姜徹站起來,打了個噴嚏,揉揉眼睛說:“那成,我回去了。有事兒明天再說,困死了。”
程銳靜靜看著他,沒表情。
姜徹推開門出去,想了想又折回來,說:“到我那兒睡?”
程銳跟過來,小聲說:“謝謝。”
“……跟我說什麼呢,”姜徹看著他,放軟了聲音,“走吧。”
他在前面走,程銳亦步亦趨跟著,隔了半米的距離。臨到家門口,姜徹進去,見他低著頭立在門外,不禁心疼起來。他只是個孩子,爸爸剛剛去世了,要哭要撒嬌才是該做的事。偏偏所有人都怨他。個子長高了不少,內裡可還是個沒成年的小屁孩。姜徹這樣想著,輕輕把他攬進懷裡,說:“好了好了,回來就好,睡一覺,醒了就好。”
程銳貼著他的背心,聽到平穩的心跳。
姜徹把他拉到床邊坐著,又倒了熱水給他。
程銳接過杯子,熱騰騰的霧氣升上來,很快就消失了。屋裡一直開著燈,燈泡不亮,晃晃悠悠的光下有一兩隻小飛蟲繞著。他抬頭,看見燈泡上貼著的黑色斑點,大概是之前的蟲子,因為趨光而死掉了。
“晚上冷,喝點水。”
程銳喝了兩口,說:“燙。”
“再倒點?”
程銳搖頭,將杯子放好,坐回床上。
姜徹焦躁地抓抓頭髮,又點了支菸,看著他沒什麼焦點的眼睛,說:“能睡著嗎?”
程銳點頭,又搖了搖,說:“都是血。”
“會做噩夢?”
“沒有。”他說得很慢,說出的話隨著水汽一起,輕飄飄的,“他們說,我殺了他。”菸草的味道很濃,瀰漫在周身包裹著他,讓人安心。
姜徹欲言又止,只能說:“不怪你。”
程銳搖頭,抱著膝蓋坐下。
姜徹沉默。
也許是熟悉的環境讓他很舒服,程銳將臉埋在懷裡,繼續說:“我不知道。也許是。我不知道。我騎車出去,不知道去哪,就一直走。走了很遠,不知道去哪。我覺得我也要死了。我知道要回來。沒地方去。有點冷,我想回來拿件衣裳。路上有車。我騎得很慢,沒力氣了。”
姜徹把煙掐滅,到他面前,伸手揉著他柔軟的頭髮,說:“好了小銳,到床上去。睡一覺,明天再說。”
程銳固執道:“是夏天,但是很冷。”
姜徹直接無視,給他脫衣服,蓋被子,然後自己也躺在一邊,伸手掩上他的眼睛,說:“找了你一天,我很累,困死了。睡覺。”
程銳說:“冷。”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姜老頭剛剛去世,程銳躺在他身邊,也覺得冷。姜徹把他按在懷裡,說:“快睡。”
程銳在黑暗裡睜大眼睛,喉嚨發乾。
那之後,他似乎就忘記了該怎樣說話。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發呆,拒絕和人交流,在床上一坐便是一天。程湘婷起先不敢工作,白天在家裡照顧他。然而有很多事情需要她。邵家不肯給他們任何遺產,程銳的撫養費自然也要斷掉,如果鬧到法院,不僅是錢的問題,事情或許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