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文命站在一場大雪中,雪花蓋滿了宮殿高聳的白玉石長階,白茫茫的一片中夾雜著星星點點黃色的朝服。
無數的大臣們在王殿之外跪成一片,遠遠望去恍如野外林立的荒冢。
他站在丹陛石的最高點王殿前,默默地抬起頭,大雪蓋滿了宮殿的屋簷帶著溫暖的素色,像是阿嬌如雲般的長髮。
“大王,三思啊!”跪在首階的老臣,用力的磕在玉石板上,額頭擠壓下的雪坑中洇出一抹淡淡的鮮紅。
姒文命沒有低頭看顧命的老臣,他轉過頭去看遠處的閣樓,往日王殿議政的時候,阿嬌都會斜倚在鐵鑄的圍欄上,遠遠地眺望著宮殿的方向,懷裡的男孩偶爾翻動一下,她就會拍拍孩子的脊背唱著有趣的童謠。
但此刻那個俏麗的身影已經不在了,只剩下接天的雪白。
一片雪花落在了姒文命的臉上,冰冷徹骨,這就是陽城的冬天,沒有一絲的溫暖,讓人想要盼望卻看不見春天的影子。
“大王,前線與妖族浴血奮戰的十萬將士要一個交代啊!”老臣還在叩首。
“望大王三思!”群臣在顧命老臣的身後山呼,巨大的迴音在空曠的宮城裡迴盪。
“嬌兒的尾巴已經被你們斬斷了八條,”姒文命看著遠處的閣樓出神,“你們還是不肯放過她嗎?”
“狐斬九尾即可為人,這是平妖錄中的記載!”站在他身側的大巫祝附耳說,“只要斬斷最後一條尾巴,王妃就能脫離妖籍與大王長相廝守。”
姒文命低下頭,一切已經改變,時間輪轉如斯。
巨大的十字架上,已經被鞭笞成血人的大巫祝,手腳被鐵釘釘在木柱上,腳下如小山般的柴堆已經被人點燃。
“你竟敢騙孤!”姒文命對著大巫祝咆哮,“為什麼阿嬌會變成石人!你現在說出解法,孤尚可留你一命!”
“狐斬九尾魂飛化石,這才是平妖錄中的記載!”大巫祝面容沒有一絲恐懼,他吐著嘴裡的血沫對著姒文命得意的大喊。
“給我燒!!!”姒文命對著手舉火把的侍衛大喊。
“作為妖族的叛徒,魂飛煙滅就是下場!”即將被火焰吞噬的大巫祝在火焰中放肆地狂笑。
“諸妖逆亂人界,今孤舉兵誅之,不死不休!”一道黃影擎天而起,巨大的龍神在雲端咆哮,“逆臣定要爾等的族類們皆記住孤的名字。我再也不是今日之姒文命,孤乃帝禹,順孤者生逆孤者死之帝禹!”
狂烈的龍焰將木架焚燬成灰,天空中高亢的龍吟久久不息,摻雜著攝人的悲傷。
——
塗山頂峰,禹王祠。
“啪…啪……”和風的細雨在清晨的天空中無聲地落下。
幾點涼意灑在臉上,帝禹揉了揉前額兩側,從回憶中醒來。
他睜開眼睛,山巒晨間的清風微微吹過,峭壁的夾縫中幾棵纖細的松樹隨風搖擺,塗山奇觀“望夫石”就聳立在他面前。
歷經數千年的光陰,眼前的巨石,早已不是昔日的舊人。
帝禹在石前站了一夜,回憶起很多老舊的往事。
這已經不是他自解封以來第一次陷入回憶,無窮無盡的夢魘在他腦海環繞,像是追魂的怨鬼。
數千年間,歲月輪轉一切他熟悉的人和物都已經化為飛煙,唯一可以追憶的只有腳下的泥土,他追尋著本能來到塗山。
站在山巒的最頂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是空氣中已沒有他曾經熟悉的味道,只有泛著的淡淡青草香的銀杏味。
他拾起地上一片銀杏的落葉含在嘴中,只有微微的苦澀。
“死不知生朝復暮,千年朱顏一夢中。”帝禹站在石前輕聲說。
他憑空揮掌,巨石正面碎渣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