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黃眉橫攢一字,老鼠眼斜鬥雙睛。渾身筋爆夜叉形,骨揸臉亂紋
侵鬢。 頭上亂堆蟣蝨,衣衫盡染泥塵。頑皮疥癩臭難聞,醉後爹娘
不認。張善相聽罷,忙將籠頭勒住,那馬走得性發,那裡收勒得住?越勒越跑,一溜煙奔去,將那九頭鳥劈胸衝倒,仰面跌翻於地上,又復臉上踏了一腳。張善相心下驚慌,不顧性命的將馬打上十數鞭,那馬就如騰雲駕霧一般,一直去了。
原來這九頭鳥姓孫,名鬼車,是本村人氏,專一好賭不材,不務生理。不吃酒時,還有一分人氣;若酒醉之後,不怕天地,不分上下,酗酒罵人,詐死纏活,潑皮無賴,就把尿屎不淨之物搪了一身,拿在手中,尋人廝打。所以他醉了時,人人皆怕,只得遠遠避他。當下被張善相走馬衝倒,復臉上一腳,踹得腦漿迸流,死於非命。張善相馬快,往前走了,那兩個家憧卻跑不及,被村坊人等圍住拿了,交與保正,報知孫鬼車家裡。孫鬼車的妻子兒女,一齊哭來,將家憧痛打了一頓。內中有人認得的道:“這騎馬郎君,是城內張太公的孫子,家道殷富。今日九頭鳥踏死得好,雖然誤傷,卻也尋著主兒,必得一個小富貴。”保正和地方人等,帶了孫鬼車妻子黃氏,縛了兩個家憧,一齊到廣寧縣呈告。正是:
人心似鐵非為鐵,官法如爐卻是爐。
不知張善相果然逃得脫否,且聽下回分解。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三十二回 張善相夢中配偶 段春香月下佳期
詩曰:
馳驟青駒惹禍愆,潛蹤誤入武陵源。
暗窺玉女談衷曲,悶對靈神想故園。
恍惚夢中諧伉儷,依稀月下會嬋娟。
赤繩繫足皆前定,須信姻緣非偶然。
話說廣寧縣縣令顧吾鼎,當日正坐晚堂,忽見一夥人呈告人命。保正當先遞上呈子,將孫鬼車被張善相走馬踏死情由訴說一遍。知縣喚孫鬼車妻子上前審問,黃氏又遞狀詞,哭訴一番,口詞相同。又叫張家兩個家僮,問:“走馬的是你何人?為甚放他逃了?”兩個家憧稟說:“是小人的小主,名張善相,年方一十六歲,自幼攻書,近日推好走馬射獵。昨日因親戚送得這匹劣馬,小主人牽出郊外騎試,不意撞著醉漢,無心中失誤踏死,實與小的二人無於。”知縣大怒道:“你這兩個奴才,不勸家主學好,專騙哄他遊走好閒,傷人性命,還說與你無干?著實打這廝!”兩倍皂甲吆喝一聲,將兩個拖翻,各打了二十竹片,發下獄中監候,待拿正犯一併問罪。發放了保正地方人等與黃氏回家候審,並差縣尉帶仵作去相屍收殮。次日,金牌差四個公人徑到張太公家內,提拿正犯凶身一名張善相。張太公辦酒飯款徐送銀四十兩,賄囑公人方便,稟官寬限,另有重謝。自古道:有錢十萬,可以通神。那四個公人得了銀兩,千歡萬喜的奉承太公,作別而去。張太公又央人在衙門裡上下使錢,保正、排鄰俱送了財物,黃氏處又託親鄰買和。婦人家沒甚見識,見了雪花般大銀子,心下歡喜,放得懈了,因此不來催狀。張太公父子二人並不出官,只將這兩個家憧監禁在獄。獄卒、禁子等得了張太公賄賂,就如親眷一般看待,故家憧不受一毫苦楚,將此一場天大人命官司,化作雪消春水。太公一邊自著人四下去尋張善相去了。
話分兩頭。再說張善相將九頭鳥踏死,心下驚惶,飛馬而走,宛如弩箭矢離弦,又像狂風捲敗葉,不住腳的奔了數十里,卻早走到三岔口。自此時天色已暮,碧雲縹緲,推出一輪明月。張善相心下躊躕道:“有人追尋將來,認得這馬,如何抵賴?不如棄馬,單身藏躲避過,今宵又做區處。”當下跳落雕鞍,將馬棄於路口,自往西首一條小路便走。行了數里,星月之下,遠遠見一座花園,四圍梅花石砌的高牆,牆邊一帶柳樹。猛聽得當當地幾聲鑼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