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一個兒子。遠離感性不知是生活給她的福惠還是咒詛,但是感性決定遠離她而不是她要遠離感性,她別無選擇只讓生活將她化成灰燼。更何況當初楚楚也不是那麼激烈的一個人,要焚木也不過從淺褐黯黯的碳成深灰,從不燃燒。米記也乖孩子一樣拖著她,手暖暖小小的猶帶一點藥水氣味。這時楚楚才感覺到手,曾經熟悉但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她一驚便放開了他。米記也沒再碰她,他們已經過了追追逐逐、互相猜度的騷動期,沒有甚麼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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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你那天,是四月二十五日。我將那天的日曆紙撕了下來,連同你寫給我那張,上面有著你的姓名地址的紙條,夾在小紅書裡面。……我所能有的,只是那麼多。我連你一張照片都沒有……我不是你的情人,雖然我給你寫著極為纏綿的信。」
「我不是你的情人。雖然我們曾經那麼親密接近,互相瞭解身體。」
「這件事情,對你來說與對我來說,是不一樣吧,對我來說是那麼重,對你來說,或許很輕吧。真奇怪同樣的一件事,你和我共同的一件事情,在你生命裡與在我生命裡的位罝與重量,可以是那麼的不同。」
「那天晚上還沒有發生。我跟你說著話,就像已經認識你很久,甚麼事情都可以跟你說,你就是我的醫生一樣聽著我。我記得你在黑暗裡的眼睛,看著我。我就想做個女子真是好,有你這樣殷殷的看著我。我看著你的雙手,幼幼的長著半月指甲。我想如果我可以替你剪指甲該多好。我看著你的短髮,怎樣乾乾淨淨的在耳後。我看著你的唇,微厚的,人說唇厚的人重情慾。你會是個重聲色的男子嗎?你的唇會不會吻上我的?我聽著你叫我的名字,王絳綠,我就想,你會不會在我耳畔叫我的名字?」
「後來一切都發生了,但又跟當初想象的不一樣。」
「如果我們沒有接近過,我會不會不會陷得那麼深?」
「不能說你騙了我。我很清楚發生甚麼事,並且感受。但感覺是那麼的短暫,無從追記。絳綠一九六五年四月二十五日」
「也曾想過忘懷。可否以意志來忘懷?我會忘記你嗎?或者忘懷不是忘記,而是記起想起你的時候,已經無關重要了。再見到你也不會驚動,不見也不掛念。」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記憶與想念,不會比我們的生命更長;但我與那一天之間,到底要隔多長的時候,多遠的空間,有幾多他人的、我的、你的事情,開了幾多班列車,有幾多人離開又有幾多人回來。那一天是否就摻在眾多事情、人、時刻、距離之間,無法記認?那一天來了我都不會知道?我不會說,譬如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在天安門廣場,我忘記了你。當時我想起你但我已無法記得事情的感覺。所以說忘記也沒有意思,正如用言語去說靜默。」
「當你不再收到我的信時……」
「但你不會忘記我。你不需要忘記我。我對於你來說是那麼輕,你可以將我當作星期日下午的棉花糖一樣不時吃一下,調調生活的味兒。你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想念我,想念我對你的執戀,想:我遇到過一個熱烈的女子。我卻要花一生的精力去忘記,去與想念與希望鬥爭;事情從來都不公平,我在玩一場必輸的賭局,賠上一生的情動。絳綠一九六五年六月一日」
「你說:我怕我會傷害你。在你說這句話的這一刻,我知道你一定會傷害我,而你亦知道所以你說你怕。我們好象拿著糟糕劇本的壞演員,明知結局的破爛還在那裡很吃力的將戲演好。有個爛導演流裡氓氣的教戲:『我怕我會傷害你』的意思是:我不愛你,請你離開。於是你將我推開。那真是一場非常醜惡的戲。」
「我回到招待所全身發抖,已經是十一月天氣已經很冷,煤爐已經熄了沒熱水,但我還是顛顛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