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蘇子蓮堅決地反對,羅子七還是堅持著吃了幾口柳絮兒,清苦的味道里,多了幾分酸楚,羅子七笑了,問蘇子蓮:“娘,又釀醋了,這味道,純。”說著,又回頭衝著田桂香說:“弟妹,等過兩天我走的時候,給我裝上兩瓶子,你姐最愛吃咱娘做的這個了,我給你們說,食品公司生產的那個醋,那就不叫醋,除了酸得倒牙,沒有一點香頭。”
王來好應承著,問道:“子七叔,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會在家住幾天,住哪兒,我給你收拾去。”羅子七笑了,說道:“住哪兒都行,反正不能住你這兒,你看看你們這院子裡,都住十好幾口子了,我啊,住青良那兒去,他那院子,不是沒有人住嗎?”羅子七說的青良,叫黃青良,是他妻子黃青平的親哥哥,也是田縣法院的老院長,家就在達摩嶺的后街。
王來好一愣,低聲說道:“住倒是沒有人住,不過,公社還給封著呢。”羅子七笑了,說道:“他封他們的,我們揭我們的,我這回老丈人家了,總不能讓住到大街上吧,等我走了,讓他們再封上就是了。”說著,就往門外走去。王來好看了王滿倉一眼,見他並沒有表示出明確的不滿來,這才跟了出去。蘇子蓮從屋裡趕了出來,提著羅子七剛剛放到桌子上的那二斤紅糖和那兩匣餜子,塞給了羅子七,說道:“看看您二叔吧,人啊,哪能記一輩子仇呢,就是青良、青平回來了,我也得好好說說他們兄妹倆,再怎麼著,哪也是他們的親叔哩不是。”
羅子七尷尬地笑了笑,說:“娘,這可是給您老買的,要不,我再給他買點其他的吧?”蘇子蓮已經把他們向外趕了,說道:“花那曠錢幹啥,我啥沒吃過,一會,我讓東旺他娘把被窩給你送過去,吃飯就在前院吃,住,就在青良那兒住,嘿,這一大家子,回來了,就好。”蘇子蓮依舊感嘆著。
羅子七和王來好穿過幾個衚衕,和端著飯碗的社員打著招呼,人們驚異地瞪大了眼睛,他們竟然是往後街去的。西北角的寨牆下,如今只剩下兩個院子了,靠寨牆拐角的那家是黃苟信和他的傻兒子黃青紅住的,東邊那家是閒置了多年的老宅子,是黃青良的宅子,這個黃青良,寨上的好多年輕人連見也沒有見過。據宋鄭馮說,他解放前當過土匪,當過國民黨,還投降過日本人當過漢奸,跟隨著王二爺和共產黨八路軍的南下支隊打過仗,殺害過八路軍,後來,投降了新四軍,還和王二爺的田縣縣政府聯絡不斷,最後迫於壓力,促成了王二爺在田縣起義,田縣和平解放。他也就成了功臣,鑽進了革命隊伍,後來還居然當上了田縣法院的院長,要不是他反對革命,阻擋紅衛兵攻擊縣革委會,革命群眾還發現不了這個長期潛藏在革命隊伍裡的叛徒,後來經革命群眾鑑定,還原了他的反革命本相,把他打進了十八層地獄,又踏上了一隻腳,這才讓人民群眾過上了安生的日子。他在老家蓋的三間瓦房自然也成了他罪惡的證據,而被隗鎮革委會給查封,好些年都沒有開啟過大門了。
王來好喊叫了好幾聲,黃苟信才彎著腰、吐著長舌頭走了出來,用手遮住眼眶,努力地看了好大一會,才言語不清地問道:“不是來好嗎?這位幹部是誰啊?是通知我開批鬥會的吧,好,好,好,等我把青紅栓好了,就跟你們去。”說著,就回身向院子裡走去。
羅子七看了一眼,也跟了進去,只見院子裡堆滿了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各式柴火、垃圾,亂哄哄的,院子角落裡支起一個灶火,鍋、碗還沒有來得及涮,半碗玉米糊糊發出一陣難聞的餿氣,黃青紅鼻涕大長地坐在灶火旁邊的一張散了架的破木頭床上,失神地看著門外的來人,腳脖處綁著一根麻繩,已經把腳脖給磨出了厚厚的繭皮,看來這樣綁著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二叔,我是子七。”羅子七把紅糖和餜子放到了灶臺上,又怕他不知道,提高了聲音重複了一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