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無可能。人性如此,我並不責怪,也需防微杜漸。再三囑咐周逸,在我前去與蕭晚月談判這段時間,定要看牢眾人,在曲慕白援軍尚未到來之前,誰若想製造戰亂,或是生有異心,立殺無赦!
前去蕭家大營之前,我去了一趟司空明鞍和秦冬歌墓前為他們上香。
天地悠悠,空餘兩座墳墓揹著蒼茫大地。墓碑旁有一座草木屋,周妍便住在這裡,說是要一生陪著他們。這日她卻不在屋裡,周逸告訴我,她是去了城頭為受傷的將士們送藥療傷,她說:“我也是金陵的子民,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我不能因為悲傷而倒下,他們都是為守護金陵而死的,我也應該為金陵做點什麼。”
我聽後滿腹唏噓,縱眼環顧延綿不絕的山脈,廣闊無垠的蒼穹流轉著生命可歌可泣的堅韌。
金陵,多好的一個地方啊!她養育了多少赤血丹心的兒女,她不該覆滅在蕭家的鐵騎之下。
“我曾聽長卿說,這個山坳就是你們小時候經常來玩的地方,是在這裡拜的把子,結為異性兄弟的。”
周逸點了點頭,鐵血男兒潸然淚下。
兒時談笑晏晏,歡歌笑語,今日生離死別,只剩兩座枯冢一座靈柩。五人當中,活下來的只有他和曲慕白,此情此景,哪堪承受?
我默默無語,追根究底,司空明鞍、秦冬歌甚至司空長卿,都是被我害死的。我站在山坳裡,像個歷史的罪人,承受凜冽颶風的吹刮。周逸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掛在我肩膀上:“風大,夫人小心身子。”我問:“周將軍,你恨我嗎?是我害你失去了兄弟,害你的妹妹失去了丈夫,你恨我嗎?”周逸搖搖頭:“不,我為什麼要恨夫人?我已痛不欲生,而夫人的悲傷卻更甚我的千倍萬倍。”
風颳在臉上,刀子似的凌厲。我卻覺得還不夠疼痛,我應該遭受更多的斥責和折磨,而不是理解和寬容。如果周逸罵我,唾棄我,或許我會在良心上覺得痛快一點。
“主公的遺詔,立稷攸少爺為魯國公,立您為監國夫人,並命我和慕白為輔政大臣。我們就算是肝腦塗地,一定會傾盡全力輔佐您和稷攸少爺,也請夫人收起悲傷,為金陵,為黎民百姓,更為了主公,一定要堅強!”
對於司空長卿無私的愛,周逸無條件的信任,我拿什麼回報?
我抬頭看他,哭著說:“好!請周將軍相信我,我一定會守住金陵的,一定會!”
周逸情不自禁為我拭淚,察覺時猛然退後一步,叩首:“抱歉,末將失禮了。”
我並未在意,回了壽德殿,將自己的一撮頭髮割下,放在司空長卿的靈柩旁:“我不在這兩日,就讓這青絲與你為伴。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如果人回不來,就讓屍體回來,我已抱著必死的決心。
回房取來蕭晚月的那支玉簪子,上了馬車,嗒嗒滴駛出金陵城。
從城門經過的時候,我掀開垂簾往外看去。將士們各個手持長矛駐守城門,受傷計程車兵躺在牆角,風聲,哀嚎聲混在一起,如同弔喪的悲歌。舉城的老人和婦孺們都出來了,他們有的失去了兒子丈夫,有的失去父親兄弟,他們端著藥湯,拿著充飢的乾糧、烙餅以及酒水為將士們送去。他們雖然失去了親人,但活著的所有保衛家園的將士,都是他們的兒子丈夫、父親兄弟!
茫茫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見了周妍。她自殺過兩次,臉色是那麼蒼白,身子是那麼的孱弱,但她仍然不知疲倦地為受傷的戰士們療傷送水。
所有人都是悲傷的,戰爭讓大家承受著更勝身體髮膚之痛的折磨。
但所有人同樣都是堅強的,因為他們堅信著,淚水帶不走希望,只要金陵還在,家就在,只要家在,生命就會一代代地繁衍不息。
活著,就是將愛和希望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