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有準備?”藍眸微微眯起,腹部的灼痛漸漸蔓延至心扉,一瞬間,沸騰的血液似乎都湧進腦海,他努力剋制住怒火,不動聲色道:“也就是說,你什麼都知道?”
沉璧未能料到自己的會意與慕容軒大有差池,她聞言點點頭:“你的六千輕騎,用過新增了瀉藥的早膳,還剩有完全戰鬥力的,也許不過五成。南淮的軍糧,也都是摻過毒的……”
寥寥數語,不亞於晴天霹靂。
慕容軒耳中嗡鳴陣陣,他目光散亂的瞧著她,神思愈發恍惚:“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你會怨恨我,但這也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選擇。”沉璧遞出降書的手有些不由自主的發抖,仍是堅持:“各讓一步,明哲保身。”
短短一瞬間,萬念俱灰。慕容軒接過薄薄的紙張。
熟悉的筆跡,曾在他生辰之夜寫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惟願幸福美滿”,曾在描摹著他畫像的絲帕上標註“臭頭阿慕”。點點滴滴甜蜜的誘餌,引得他放下自尊和驕傲,鮮血淋漓了一路猶不自知,直到如今,化作致命的傷。他一生樹敵無數,多少人無時不刻的想置他於死地,機關算盡,卻沒有什麼比她若無其事的將一把刀扎進他心間更殘忍……
降書上的字晃來晃去,一個都看不清,慕容軒慢慢的將它們揉作一團,再抬眼時,神態恢復如常,眉峰揚了揚,譏誚反問:“你想勸我束手被俘,以此換來苟且偷生的機會?”
“不……不是苟且偷生。”沉璧的臉漲得通紅,那片幽深如海的碧藍牽動了一絲來自心底的痛,她本能的迴避,卻又發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但她只想讓他活下去,於是不得不冷靜的斟酌道:“兵法有進有退,你今日不過是以退為進,免去一些徒勞的傷亡,爭取時間養精蓄銳……”
“住嘴!”他冷冷的喝止她,見她一愣過後浮現出張惶無措的表情,心頭一軟,鋒利的語氣不覺稍有緩和:“不要再說謊,我對你的容忍度也僅限於此。你是在為誰爭取時間,又是在幫誰養精蓄銳,還需要掩飾嗎?”慕容軒深深吸氣,將幾欲出口的“我哪裡不如他”給吞了回去。
“我沒有說謊,走到這一步,難道你有勝算的把握嗎?不可否認,對南淮而言,你是入侵者。而且此處地勢險峻,宜攻不宜守,你一開始就犯了兵家大忌,天時地利人和半分都沒佔據,苦撐至今,士氣想必也不復當初。就算你不吝生死,也該為你的部下想想,誰沒有高堂妻兒的牽掛?誰希望埋骨他鄉?”
“你也知道,我從踏進宜都的第一步就犯了兵家大忌?你也知道,沒有人希望埋骨他鄉?”慕容軒淡然一笑:“你既然如此明理,怎麼不問問我當初為什麼會扔下主力部隊,單率六千輕騎強奪宜都?莫非就因為這個傻子都能夠避免的錯誤,我就活該天誅地滅死無怨言?而你,正好充當剷除禍害的大義英雄?”
“逞英雄的是你。我出了事,沉非搜救是理所當然,你湊什麼熱鬧?連累這麼多人,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要你們活下去,至少,別讓我親眼看見誰離開!”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沉璧硬憋著不讓掉下來:“縱然懷瑜有錯,我也只能同他一起擔著,他對我有過承諾,只要你簽下降書,定保你全軍上下平安返回北陸。”
“你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慕容軒抬手輕觸沉璧的臉龐,指尖流連在溫軟細膩的肌膚上,久久不捨離去。夢外流年似水,夢中如花美眷,然而,都不屬於自己,也始終強求不到。
紅塵幻象,原是這般。
“你……認定了他……”他溫柔的低語:“當真……不後悔?”
沉璧望向他眼中的自己,漸漸生出一些茫然,卻下意識的搖頭。
胸腔中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