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倉翼卻突然被驚醒,急忙喚了聲:“樂瑤……”
那兩隻長著老繭的大手緊緊的攥著那纖弱無骨的素手,似是要把渾身的力氣傳給她。
曲樂瑤動了動唇,仍是嘆息,程倉翼卻急忙說道:“是的,雪嫣回來了,來看你了……”
唇又動了動。這回程雪嫣看清楚了,連忙道:“是公主讓我回來的,你再堅持一下,大夫就要來了……”
多麼脆弱的謊言,卻是說得如此堅定。
曲樂瑤的唇邊浮起一絲笑……小巧的唇依舊那般好看,卻失了往日細瓷般的光彩。她終於真正的嘆了口氣,又費了好大力氣,睜開眼睛。
清亮的目光似蒙著層霧,可是抵擋不住虛弱卻執著的愛意,那麼留戀的在程倉翼臉上繾綣著,又緩緩移向她,顫抖的抬起手,又輕飄飄的落下,尖細的手指顫顫的指著她身後。
那是個檀木衣櫃。
她走到衣櫃前,輕勾門上的鎏金小環,裡面整整齊齊的碼著衣服,其上有個包裹,用錦羅包得整整齊齊。
她拎出來,沉甸甸的。
試探的看向曲樂瑤,見她露出笑意,似是聽她調皮說:“就你最知道我的心思!”
那還是回門那日,她拉著自己的手說道……恍若昨日。
將包裹拿回床邊,在她的示意下開啟……
竟是兩摞鞋墊,看那尺碼,都是做給程倉翼的,其上均繡著並蹄蓮,花下是鴛鴦戲水。
程倉翼看了一眼,眼底火燙如灼。
曾幾何時,他每每回來都看到她在繡鞋墊,而且似乎總是繡著那一副。他只當她是無聊時的消遣,也奇怪為什麼一副鞋墊繡了這麼久都沒繡完,卻原來……
他幾時在意過她?從新婚時的冷落到醉酒誤事後的迴避,他只固守著自己的心,卻不想傷了她的心,更想不到的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也會為她的一點點細微的喜怒而牽了心神,在發呆瞭望之際,目光會不知不覺的落在她身上……
他對她……他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也不願細想,直到一切猛的向他砸來時,他方發現心是那麼痛,痛得彷彿要被人剜去一般。他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化作一股股的血水離他遠去,卻是無能為力,眼下只能用一隻手去挽留她,可是她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輕飄,以往快樂溫柔的眼睛此刻充滿悲慼,總是趁他不注意偷看他的眼神變得愈發執著卻空洞,彷彿知道自己就要離去一般,那般痴纏而大膽的看著他。
他就要失去她了……是嗎?
那並蒂蓮花,那戲水鴛鴦,分明是她的痴情,她的夢,可是他親手打破了它們,如今竟是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他,這是上天對他的無情的懲罰嗎?
心底劇痛。
她的唇動了動:“夠你穿好久了……”
聲音如遊絲,卻狠狠的紮在心上。她做了這麼多,卻是到了最後關頭才給了他,最後關頭……
一股熱辣衝向喉間,卻被生生嚥下。
“你……怪我嗎?”聲音極顫,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住他,乞求又膽怯,似是期待他的原諒,而只需他原諒了,她便可放心的去了。
想笑。怎麼是她來問他,倒是他應該祈求她的原諒。若是得了所謂的原諒她便會離去,他寧願永遠讓她誤解下去,可是……
他笑了笑……記憶中自己彷彿是第一次對她笑……過去的日子裡,他竟是連一絲笑都如此吝嗇。
“怎麼會呢?”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了,好看的小嘴彎彎的,滿足的嘆了口氣。
他怎麼就從來不知道她是如此的美呢?
可也只是這一笑,便像被什麼抽去了所有的力氣,黑亮的睫毛微微的抖了抖,便如蝶翅般靜止了,那眼中的光瞬間沉了下去,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