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晚飯時分,客人們方才散去,一家人這才聚在一起吃飯,劉姨父在席間也誇了宋竹几句,而後話鋒一轉,又勉勵她道,“論學識,大外甥女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去考進士了。三娘你可不能被這些獎譽迷了心竅,我看你功課上進度是有些緩慢了,還要更用心才好。”
宋竹忙規規矩矩地應了,劉張氏道,“大年下的,就官人還說這些話。我接粵娘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讓她閉門讀書的。在宜陽都學了一年了,年節裡不玩,什麼時候能鬆散鬆散?憋出病來,可不是好事。”
因便問宋竹,“你這回來,打量給幾個朋友送信?你們小姐妹也該乘著節日,好好聚一聚。”
宋竹其實對於拜訪各處高官府邸毫無興趣,再加上她唯一一個投契的範大姐,又是齊國公府的娘子,現在齊國公府內又還住了一個她不想看到的人,因此本來打定主意,此次上西京,只是專心陪著三姨,並不外出。誰知道一來劉家,立刻就遇到上門拜年的親友,這才知道自己想法天真——她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名人了,今日到城裡的訊息,若是傳開了,被範大姐知道自己來了西京而不找她,那是要落埋怨的。
因此,她聽姨母問了,便道,“別的朋友,都是同學,年後也可以再見的。這次來就給範姐姐送封信吧,餘下來誰家請,姨母都別應,我只專心陪你。”
她有她的一番考慮,劉張氏卻也有劉張氏的一番心思,尤其是上回和宋竹乳孃聊過,又看了姐姐的信,很多事已經形成既定印象,此時便是完全想歪了,因笑道,“完全不見人,也不大好,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
剛說了一句,見丈夫看了自己一眼,知道有些過露,便又轉而笑道,“不過也好,那你就隨在姨母身邊,咱們除了幾家推不掉,最好是去一去的春酒以外,別的人家就都不去了。”
宋竹就是再敏銳,對於長輩們從未明言的一些考慮,自然也是茫然無知,聽了劉張氏的話,還在心裡暗暗想:“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難道意思是,娘還指望我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現在宋苡親事定下,她的親事應該也就是在一兩年後了,宋竹對母親送自己來洛陽的原因,也有一定的猜測,只是並不止母親的用意。按她所想,自己原來的那個名聲也已經夠好了,指望她和兩個姐姐一樣名滿天下,似乎強人所難。大姐、二姐那才女的衣缽,如今看來可以直接傳承給四妹宋艾,她安穩做個地方性小名人也就夠了,真要再出名,她的學識也未必能撐得住……只是,母親既然另有想法,那麼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配合了。
“辛苦三姨了。”想著,她便道。“連大年下的都要勞動您。”
劉張氏倒是被說愣神了,“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麼?再說,難道不是反過來辛苦你才對?你這可是陪著三姨去的。”
劉姨父在旁冷眼旁觀,也不說什麼,待晚上進房就寢時,方才是和劉張氏感慨道,“往日都說,三娘不如兩個姐姐,如今我看著,她倒是和姐姐們不相上下,只是天分不在讀書上而已。大姐、二姐,這些年來也都見過,雖說都是才名動天下的人物,但和她比,就都隱隱是多了一份傲氣,沒她這樣圓融可喜,兼且生得美貌異常,這樣的小娘子,即使養於鄉中,以如今的名氣,也不愁青年才俊前來提親,不知二姨姐為何還要把她送來洛陽?”
劉張氏也嘆道,“三娘就是吃虧學問上平常了些,二姐的未婚夫薛五哥,上回經過洛陽前來拜訪,你也看過了,學問廣博,一個進士是穩穩到手的。剛才我聽乳孃說,他們未婚夫妻幾次見面,都是談詩論道,不知何等投機。聽聞薛五哥對著三孃的美貌,也是視若無睹,只在二姐跟前有忸怩之色,你瞧,傳遞他們宋學衣缽計程車子,一個個都是這般的人品,三娘雖是處處都好,奈何卻和他們不夠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