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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用這種方法觀察星辰只能得到不可靠的且互相矛盾的知識,”帕洛馬爾先生想道,“與古人傳授下來的知識大相徑庭。”

原因何在呢?是因為他觀察星辰時斷時續,且滿懷激|情,因為他不能持之以恆地平心靜氣地進行觀察嗎?如果他不得不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進行觀察並跟蹤星辰在天穹上的弧形行程與軌道,也許他也能獲得一種時間概念,這種時間連續不斷且沒有變化,但被地球上發生的短暫的、零碎的事件所分割。那麼,只注意天體的公轉是否就能使他搞清它們的軌跡呢?是否不需要注意天體的自轉呢?(帕洛馬爾先生只能在理論上承認這種自轉,無法想像它可能對自己的激|情與思想產生何種可以感知的效應。)

關於星球的神話,他知道的很少,關於星球的科學知識,都是報刊上傳播的東西;他不相信自己已知的東西,對自己不知的東西又放心不下。他感到壓抑,感到不安,煩躁地翻看著藍色星圖,猶如翻閱火車時刻表尋找換車時間與地點。

看,一道亮光劃破星空,那是一顆流星?八月的夜晚星星最易墜落。但是,那也可能是一架夜航的飛機。帕洛馬爾先生的目光時刻警惕著,時刻準備著,沒有任何先人為主的成見。

他坐在躺椅上,待在這黑魃魃的海灘上已經半個小時了,時而望望南天,時而望望北天,時而開啟手電筒並把攤在膝蓋上的星圖移近鼻尖,時而又擰著脖子望著北極星並從那裡重新開始對星空的考察。

一些黑影靜悄悄地在沙灘上移動。一對戀人從沙丘上站立起來,然後是一位夜釣的漁夫,一位海關工作人員,一位船伕。帕洛馬爾先生聽見沙沙的腳步聲,抬頭向四周一望:離他幾步之外,已聚集起一群人,他們望著他那抽搐般的動作,彷彿望著一個瘋子。

二.帕洛馬爾在城裡

二.一.在陽臺上

二.一.一.觀察大地

“嚄哧!嚄哧!”帕洛馬爾先生奔向陽臺轟趕鴿子。它們在陽臺上或食南北菊的葉,或啄肉質植物的莖,或攀援於風鈴草之上,或掰下黑莓之果。廚房門外木箱裡種著歐芹,它們要麼吃掉歐芹的葉,要麼刨開泥土暴露出歐芹的根,彷彿它們飛來的目的就是破壞。過去的鴿子給廣場上的人們帶來歡樂,它們這些後代卻很墮落、骯髒,染上一身惡習。它們既不是家養的,也不是野生的,而是公共建築的一部分,無法消除的一部分。羅馬的天空已被這眾多的長滿羽毛的遊民所控制。它們威脅著其他鳥類的生存,並以它們那單調的、鉛灰色的羽毛充斥著這曾經是自由多彩的空間。

羅馬這個古老的城市過去曾頑強抵禦了野蠻民族的入侵,現在卻被地下的老鼠和空中的鴿子從上下兩個方面侵蝕著,毫不反抗,彷彿它認為這並非來自外部敵人的進攻,而是來自心靈深處的最不自覺的、與生俱來的衝動。

羅馬城有個神靈(它有許多神靈),職責是協調年代久遠的建築物與不斷更新的樹木,讓它們和睦地分享陽光。帕洛馬爾家的陽臺遵照城市環境或曰環境保護神的這種美好願望,成了屋頂上的一個孤島,在涼棚下面集中了巴比倫式花園中應有盡有的各種花木。

讓陽臺上的花木生長茂盛,這是全家人的願望。帕洛馬爾夫人對花木的關心極其自然地表現在按照自己的心願挑選一些花木,組成一個豐富多彩的整體,一個有代表性的花圃。這種整體精神是這個家庭的其他成員所缺少的。女兒缺少這種精神,因為她年輕,青年時代不可能也不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方面,她的注意力放在陽臺之外;丈夫不具備這種精神,因為他擺脫青年時代的煩惱為時過晚,過晚地認識到(也只是在理論上認識到)出路只有—條,那就是關心現實。

養花人關心的是具體的花、具體的土(如幾點至幾點照射陽光)、具體的病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