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默默退到一邊。這個人,不是萬不得已,絕不多講一個字,簡直跟設定播放的程式一樣。
“誒,”我叫住他,“隔壁我讓人多燒了一桶熱水,你也去洗個澡來。”
他長眉微微揚起,到底沒說什麼。
我輕笑一聲,捏住他的下巴。“洗乾淨些,洗完馬上過來我房裡。”
小四睫毛顫了一下,低垂著遮住眼裡情緒。
“聽清楚了?”我放開手,聲音卻冷下來。
他慢慢點頭,去了。
我一個人坐低,胡亂扒了些飯菜。桌上沒有別人,不用講究飲食禮儀,故意大口喝湯爽快爽快。沒成想湯底埋伏著一大塊生薑,一不小心咬了,辣得我直流眼淚。
“嘎吱”一聲門響,小四走進來。頭髮堆在肩膀,尚未乾透,露出的半截脖頸泛著粉紅,果然是剛洗了澡的模樣。
我喚人收了碗筷,關上門。回過頭,看到燈光下,那關門的聲響讓他低垂的睫毛又一次顫動。一步一步走過去,站在他身前。“脫衣服。”
小四隻沉默了兩秒,就開始解衣服褲子。
動作不快,可也不慢,行雲流水,又不卑不亢,看在我眼裡,卻有幾分淒涼。
他穿著衣服時很是清瘦,這一脫倒看出極好極勻稱的骨架,肌肉如薄絲緞一般貼身其上,只是如今佈滿鞭痕,胸口及背上尚有鐵器燙傷的痕跡。
很快只剩最後一條薄薄褻褲,他動作仍未猶疑,我伸手擋在他腰。“不用脫了。”
小四飛快地抬下眼,又立刻低眉斂目。
我轉身,從小櫃子裡取出那一盒薄荷玫瑰香脂膏,用手指挑了,將他拖到燈光下,細細地抹在每一處傷口。
第一下手指帶著藥膏觸碰到他傷口,整個人一個激靈。我倒吃了一驚。看他被打成這樣也不曾哼過一句,日間我見那衣衫上都有血漬透出來,他渾似無事,按說是不怕疼的人,難道這藥沾了傷口有這般厲害?不應該啊,我上次爬牆摔了膝蓋,就拿它敷過,微涼刺痛而已。
心裡雖有訝異,手下卻不停,他身上傷口雖多,大半個時辰,也搞得七七八八。
我以往曾被學校派去醫院做義工,當時帶頭那大夫說我行事冷靜,下手快又穩,真是個天生的醫生料子,總叫我常去。只是學校規定的時日一到,我就再也不曾去過。
笑話,天下並沒有一個人憐惜我,我又哪來多餘的愛貢獻給別人?樂意做慈善的,不是閒的,就是有錢撐的,要不就是作秀,要不就是做了虧心事。我不相信這世界上哪個人,自己都缺衣少食的時候,會有心思去幫助別人。
處理完最後一道傷口,我撥出一口氣,將那空盒子扔了。
“你先別穿衣服,免得沾了藥膏。冷就冷些,我叫人在你房裡添個爐子。等明日再著衫。”
小四在我上藥時,就一直身子微微發抖,開始我只當他冷,及後大概知道了緣故,也懶得多講。現在上完藥,話也交待完了,這個人居然還是傻站著。
“喂,我要就寢了,上那麼久藥,累死了!”
小四轉過身,清淡無波的眼射過來,第一次露出絲滾燙的視線,咬牙低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我笑了一聲。“不為什麼,我高興。”推他一把,“好了,走吧走吧,我真的要睡覺了,你平時不是挺有眼力架的麼!”
他不再說話,默默撿起地上的衣服,略一鞠躬,走出房間,從外面給我帶上了門。
我渾身鬆懈下來,一骨碌趴倒在床上。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除了看到你身處狼群暗自戒備又其實無力反抗的神情處境,覺得有幾分熟悉外,肯定還有別的緣故。
自然還有別的緣故,只是何其軒現在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