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房昏暗逼仄,但收拾得很乾淨,有案幾有床榻,連被褥都一應俱全。除了日夜派人看守,紀初桃不曾苛待折辱他。
紀初桃只帶了拂鈴進去。
晏行正在狹小的天窗下,沐浴那一線清冷的秋光,見到紀初桃進來,他並無絲毫訝異。
「殿下還是太過心善,不將我押去刑部問罪,反而關在這兒。」
晏行笑得明朗無奈:「在下已認罪,去年在祁將軍藥裡動手腳,以及殺死劉儉之人皆是我,殿下千金之軀,不該再來這。」
紀初桃看著這個清朗如玉的男人,許久道:「本宮有處疑問,還望晏先生……不,裴先生解惑。」
晏行示意:「殿下請講。」
紀初桃道:「你昨日說,那個認罪的內侍是被逼替你頂罪,可是你昨日坦蕩認罪,不似那等逼迫他人替罪之人。那麼,究竟是誰在替你掩蓋罪行?」
晏行未料她心細至此,昨日隨口說出的無心之言,竟也能品出破綻。
他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殿下怎知我不是那種逼人替罪之人?」
「因為你最厭惡的,便是牽連別人。」紀初桃道。
因陸老一人之言而招致陸家滿門覆滅,這是晏行永遠的痛。他不可能用他最痛恨的方式,去施加在別人身上。
晏行笑容一頓,嘆了聲,不置可否。
紀初桃皺眉:「晏先生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晏某背後,只有陸家的無數亡魂。」晏行垂眼,調開視線道,「殿下莫要追問,問多少遍,也依舊是這個答案。」
「那好,本宮換個問題。」
紀初桃輕吸一口氣,定神道:「本宮想過,其實你科考做官亦能扳倒仇敵,可是你卻放棄仕途,隱姓埋名也只為他死,說明你對劉儉的恨深似海。若只是陸老的學生,何來這麼大的恨意,至於這般自毀前程,大費周折殺人報復?」
「何來恨意……」晏行忽的笑咳了起來,咳得滿眼都是淚。
「殿下可還記得上元節看燈歸來,祁將軍在夜宴上所講的故事?」他問道。
紀初桃當然記得。祁炎說夜巡時聽見女孩兒哭,是一個被充作營妓的可憐少女在哭她被撕碎的、心上人贈送的衣裳……
那晚,晏行亦是這般失態。
「那個姑娘原本出身高貴,她有名字,叫陸燕。」晏行紅著眼,告訴她,「那件衣裳,是我送的。」
陸燕,裴行……
晏行。
紀初桃恍然:原來如此。當眾人每叫他一聲名字,便是揭一次傷疤,以這種殘忍的方式提醒他背負著怎樣沉痛的過往。
紀初桃原以為經過昨夜的沉澱,她不會再被輕易擾亂心神,可聽到這兒時,眼眶依舊難掩酸澀。
她穩住聲線,輕輕問:「陸姑娘……還在麼?」
晏行嗓音微啞:「殿下可知,被充入軍營的女子能活幾年?」
紀初桃微怔。
「三年。」晏行低笑一聲,「阿燕比較堅強,她撐到了第四年……也,只是第四年。」
「她寫過很多很多信,請求接待的軍士將信件捎給我,但是未有一封成功捎出。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輾轉千里,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軍營,卻被告知連骸骨都不知丟在了何處……」
晏行說這話時,依舊是笑著的,輕描淡寫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落淚,問紀初桃:「殿下說師恩不足以支撐在下孤注一擲,那若加上,摯愛之死呢?」
第61章 異心 他坐在光下,低……
紀初桃昨日仔細檢視過陸相一案的卷宗, 當年長姐紀妧抄沒陸家後,頒布的口諭是讓陸家女眷充賣為官奴,可事後執行, 陸姑娘及姊妹卻是被送去軍營。